朝堂之上，关于祭天大典谁来主持的事仍旧吵得不可开交，皇宫各处人员的走动也变得更加隐秘而频繁了。与危机四伏的各宫不同，乾仪殿清净得宛如世外桃源。
又是十五，陈嘉随采买的太监混出了宫，从大哥钟离浩那里带回了药材。
难得冬日里出了阳光，院子里无风，夏侯聿裹着裘皮毯子出来晒太阳，微微眯着眼看钟离清在院子里碾药。他注意到，这次带来的药材似乎与从前不同，就问了一句：“是换药了吗？”
陈嘉答：“嗯，最初的药方药效渐缓，你体质有所改进，受得住药力更好的药了。”
夏侯聿凑近去看了看，只见药罐里出现了许多人参片，还有党参、鹿茸等物，都是价格不菲的药材。他心思微动，问：“钟离侯府长期买药的事没有被人发现吗？”
陈嘉答：“哥哥行事有章法，目前一切都很妥当。”
夏侯聿点点头，又问：“我们看这些药材都很名贵，侯府的银两够用吗？”
陈嘉碾药的手略微一顿，继续动作，说：“我不想骗你。哥哥说大搜接了一些绣活在做，补贴家用，实际上侯府的家底不多，最近买药的钱都是大嫂的压箱底的嫁妆。”
夏侯聿眸色微暗，把头上的玉簪拔了下来，说：“这个先拿去，我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但是不方便去拿，你告诉你大哥，暂且撑到过年，过年之后，我会想办法给他弄到银两。”
陈嘉点点头，数了数日子，说：“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可是这宫里，一点年味都没有。”
夏侯聿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往年这时候，各宫各殿早就开始张罗年货、挂红灯笼了，今年因为祭天大典的事，礼部恐怕对年节之礼有所疏漏。”
“我看，是因为掌管后宫的女人，心思不在过年上吧。这皇宫再大，不过就是一户人家，家里的气氛，是靠女人来维持的。贤妃近来为七皇子祭天的事头痛不已，哪有心思顾得上过年。祭天的人选一日未定，后宫一日都不得安宁了。”
夏侯聿听着钟离清的话略微出神，皇宫对他来说，从来都没有家的概念。他忍不住问：“你们钟离侯府都是如何过年的？”
陈嘉答：“从前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最热闹了，大哥大嫂负责采买年货，谁想吃什么，都要提前报备一声。院子里的下人也都给他们放假，让他们回家团圆，因此大年夜的晚上，就余我们一家几口人。嫂子和娘一起包饺子，我和爹去点炮仗，大哥贪杯，总是还没开饭就喝成三分醉……”
夏侯聿闻言一脸羡慕，这羡慕的神色没有停留多久，逐渐转变成难以言喻的伤感。
陈嘉偷眼瞧了他一下，心中一沉。夏侯聿恐怕从未享受过正常的家庭温暖。陈嘉心思一动，既然如此，今年的春节，就由他来张罗吧。
陈嘉把这个心思当成小秘密藏起来，晚上照例给夏侯聿泡药浴。
经过前一个多月的调养，夏侯聿艰难地长出了几斤肉，但依旧瘦的惊人。陈嘉一边盘算着药量，一边说：“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做复健吧。”
夏侯聿迈步进药桶，如今的他行动已经比从前方便多了，可以独立跨进高高药桶而不需要脚凳。他沉浸在浴桶里，药水闻久了，也没什么习惯不习惯，听到钟离清说话，就问：“复健是什么？”
陈嘉答：“之前你身体太软了，不宜多动，现在有了一个月的基础，可以开始慢慢恢复肌肉的功能了，按照一定的方法和阶段进行运动，就是复健。”
夏侯聿听得似懂非懂，只说：“你说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便是。”
陈嘉笑笑，把手里的药材倒完，又试了试水温，觉得可以了，就去一边伏案写东西。他的矮桌也被夏侯聿下令搬过来，两人若是无事，可以整天都不出暖室，就在这里面各忙各的。
夏侯聿泡在浴桶里，习惯性地去看钟离清的身影，这种气氛很温暖自在，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慵懒。
泡完药浴，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陈嘉把夏侯聿叫起来，两人没出暖室，就在屋里接着仅有的家具做些简单的运动。
陈嘉看过夏侯聿的腿，他原先走路不稳，是因为太瘦了，肌肉没有力量所致，如今稍微补回来一点体重，但是肌肉趋于萎缩状态，必须要锲而不舍日日复健才行。
暖室里的矮桌、柜子、脚蹬和床等家具，都被陈嘉一一利用起来，指点夏侯聿做简单的抬腿、慢走等动作。
看似简单的动作，对于夏侯聿来说，都很艰难，他的肌肉总是没有力量，慢走稍久一点，就要歇息片刻，需要扶着身边的人才能保证稳妥。
陈嘉的身高刚好够他搭肩膀，于是就做了夏侯聿半天的人形拐杖。
一般来说，复健的病人总是容易暴躁和气馁的，但是夏侯聿一点也不会，他特别有耐心，无论把枯燥的动作做几遍，都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保质保量完成。只是走久了也有不稳的时候，他这次迈步心急了点，步子迈得大了，几欲绊倒！
陈嘉吓了一跳，连忙扶他，结果两人双双被矮凳绊倒，跌在地上！陈嘉千钧一发之际，还不忘把自己往夏侯聿身下仆，总算又做了一回人形肉垫，没把夏侯聿给摔伤。
只是这摔倒的姿势有点暧昧。
夏侯聿在上，他在下，两人脸对着脸，某一瞬间鼻尖互相擦到，彼此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脸上，撩得人脸红心跳。
夏侯聿愣了一下，连忙扶着一边的桌子站起来，脸上有点发热，说：“对不起。”
在古代这个尊卑分明的世界，主子对奴才永远没有道歉的义务，何况夏侯聿受到的是皇族教育，即便在宫中郁郁不得志，面对其他奴才，他也永远是挺直着脊梁。但是夏侯聿对钟离清这道歉的三个字说得自然而然，显然早已在心中把钟离清视为心腹了。
“没有压伤你吧？”夏侯聿不大自在地问了一句。
陈嘉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嘴角，说：“没有，我还不至于这么娇嫩。”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假装没有看到夏侯聿发红的耳朵。不过，这个世界的夏侯聿好像还没有谈过恋爱？
陈嘉想到这里，心里偷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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