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问得足够尖锐，只是苏云的面色却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笑得憨厚。
他选择下手的这个问题，其实真要说的话，本就是大宋朝廷的一个惯例了，只不过别人用的是厢军，而苏云选择的就是灾民了。
这就是二者唯一的区别，虽然这惯例确实是犯了忌讳的，可这本就是所有人都默认了的一件事情，甚至包括赵祯在内，也是默认了这件事的存在。
否则的话，一直给那些厢军供给粮草而不安排其它事情，那不是白浪费了粮食吗？至于说把那些厢军都送到边关去？
去干什么？让他们打仗还是让驻守边关的那几家拥兵自重？
唐朝节度使这一职衍生的后果，现在的大宋都还没能力完全消化，而且别的不提，就西北那边，虽然也有其它原因的存在，可若是没有给李家冠上节度使一职的话，他们的反叛也绝不会是如此名正言顺、声势浩大！
所以，这些由灾民所转化而成的厢军，即便是在中央闲置，也绝不能落入边关那几家的手中！否则再多出来一个李家，无论是大宋朝廷还是百姓，都绝对承受不起！
而整个大宋，又是连年受灾，虽然一直是某一地某一地的那种小灾，可常年累月下来，人数自然不少，于是闲置于中央的这支厢军就逐渐成为了大宋朝廷的一块痼疾。
也就是在这个经年累月的过程中，朝堂上的官吏逐渐养成了一个算不上多好，但却被大宋各个在位的皇帝所默认的行为。
那就是无论是朝廷的事，还是私人的事，他们都会去用厢军这一个群体，只是因为厢军免费！免费的劳力谁不愿意用呢？
至于为何不收取费用？一个与民争利的帽子，赵祯不想戴也戴不起！
要知道在这个笔杆子杀人的时代，那些官吏文人说谁是民，那谁就是民！
赵祯只要敢主动提出来这个，那他一生仁德的名声绝对就彻底毁了。
“文相言重了！什么叫吃着朝廷的粮食在某家地头上劳作？这可完全就是无稽之谈啊！”
“这以工代赈，本来就是朝廷出点粮食，让灾民们去修筑他们所要用的屋舍，工坊，这点想必文相也是清楚的……”
文彦博眯眼看着苏云，半晌，缓缓点头。
“是！本官确实知道！”
只是苏云在暗地里却笑了起来。
知道？知道个屁！这以工代赈的事情，具体详细的一切，就算是包拯都不甚清楚，他文彦博何德何能知道？
而苏云作为提出者兼执行者，自然是最为清楚这个里面猫腻的，所以，如何操作那不是简单得紧？
另一边，富弼隐晦地向包拯使了个眼色。
他怎么觉得，这个死孩子是琢磨着打算坑人了？这节奏不对啊！一入朝堂就坑首辅，怎么看怎么像是找死的节奏。
包拯眼中含笑，他冲着富弼微笑点头示意。
这小子应当是能应付得了文彦博了，看着就好！
两人眼中的意思倒是差了不少，可就是莫名对上了，也不知道两老头下朝会不会打起来……
收到包拯的回复，富弼心底稍稍安定了一番。
既然包希仁说没事，那就没事吧！想是他提前给苏云那小子叮嘱过了吧！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苏云那个死孩子还能游刃有余了。
“既然文相也知道，那总不能让灾民们随意去做事吧？若是真让灾民们随自己的意去干活，那这以工代赈，也就没有多少用了，更严重的话，灾民们就会回到以前那种每日等着吃饭的样子了，而这样朝廷的压力有多大也就无需某说了吧？”
一个是短期支出，另外一个则是完全看不到边的赈济……
大宋朝堂上更是没有几个傻子，对于这一点自然是极为清楚了，即便文彦博是另一党的领头人，他也必须得认可苏云的这个提议！
“那你为何要让灾民去你家的地上做工？”
文彦博依旧咬着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苏云暗自吸了口凉气。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不好对付啊！
“文相，这个就与管理灾民的事情有关了，那块地确实是某家的没错，粮食也确实是朝廷的没错，只是若不在某能管得到的地方，那些灾民难免会有所偷懒，不管寡而患不均的道理想必文相也是知道的，一旦偷懒的人也能和那些努力干活的人都一样吃粮食了，那会怎么样自然可想而知。”
他并没有将考核制度给说出来，那个东西才是所有一切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正好这一部分被苏云苏轼王韶三人给有意地隐藏了起来。
而只是将这事作为一个借口发动攻势的文彦博，自然也调查不到这么深的一层。
文彦博只是沉默了一下，就继续开口逼迫起了苏云。
“便是如此，也不能公器私用！否则人人都借着某些接口而私用公器，那致朝廷于何地？”
他脸上带着满满的大公无私，就算是谁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私心。
苏云一阵无奈，这个老货太难缠了吧？
随即他心底一阵发狠，既然有人做了初一，那他做十五总不会有人怪他吧？
想到这里苏云直接转身面朝赵祯，整个人伏了下去。
“官家，某知道错了！正如文相所言即便某是出于公心不该公器私用！还请官家责罚于某！”
文彦博顿感一阵愕然，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苏云会这么干脆！
可就在他这一愣神地时间，苏云就抬起了脑袋。
“只是官家，日后若再有人公器私用那怎么办？！！！”
不对！文彦博心底一股不妙的感觉瞬间涌现。
可究竟哪里不对，他也实在说不上来。
赵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爱卿，请起，虽然你确实是公器私用了，可终究是出于公心……”
“这事就此揭过如何？”
这就是功过相抵了，不会给苏云任何嘉奖，同样也不再去罚他。
“至于日后……”
赵祯双唇紧抿，过了约莫几个呼吸，他直接点出来了文彦博。
“文卿，你且说说日后若是再有人公器私用，那该如何？”
“臣，谢过官家！”
苏云回了一句后就站了起来，只是脑袋依旧低垂着，没有抬起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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