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煞风在此时忽地起了变化,书生猛地睁开了眼睛,月七也感觉到了,抬眼看去。
山谷外有一股比女煞更加浓烈的煞气从谷外入了谷中,从觉察到到跟前,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是个男煞!
缩地成寸、煞印已消!
他踩在落了一地的树叶上,脚踩着落叶的声音还没传到耳膜,人已然到大千世界面前,只是在大千世界面前,他住了脚,抬眸,与隐身一侧的书生对上了眸。
四目相对,较量得火花四溅。
直到男煞的余光瞥见了月七,他微微一怔,似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到。
半晌,视线收回,放回在了大千世界里的沈弦音身上。
他随意的举步往前一步,那让沈弦夕拍破手掌流血的坚固结界在他面前犹如未存一般,一步就踩了进去。
结界如水波一样轻轻晃动,随即消失无痕,他已然站在了结界内,站在了抱着一身是血的李青辰的女煞前。
他看着那女煞,声音十分的平静:“你不用如此伤心,他三年前就该死了,如今多活了三年,还有了遗腹子,该满足了。”
“虽然这遗腹子不是你的,可好歹是你沈家和李家的血脉,与你也算是有些血缘。”
“你虽害死了他,可三年前他是因你而活,如今不过一命换一命,也算是因果循环。”
“你们俩的缘分虽说至多也就今晚一夜,可有此一夜也聊胜于无不是吗?”
他开口说了四句话,句句似安慰,可句句实诚得戳人心窝子,让人感到绝望。
狐小孙孙竖起狐狸耳朵,瞪圆了眼睛,这是有仇呢?有仇呢?还是有仇呢?
眸光里一片血色的女煞,视线缓缓的聚焦到了那男煞身上。
她开口,问,声音嘶哑得破碎:“你知道三年前的事?”
男煞理所当然的点头:“知道。”
“知道他为什么活着?”
“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会死?”
“知道。”
“为什么?”
男煞的回答简洁利落:“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
男煞五指虚空一抓,那趴在女煞身上的李青辰身上,慢慢的分离出一个人影,慢慢的站在了女煞的面前,李青辰的尸身之后,咫尺的距离,看着女煞。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地上却无人影。
那是李青辰的魂魄。
女煞眼神胶着在李青辰的魂魄上,再也挪不开。
李青辰的魂魄不稳,他站在那处,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眼里却带着笑,看着她,叫她:“弦儿。”
那么熟悉的叫唤,两个字,让她的鼻尖瞬间酸楚。
沈弦音盯着眼前的人,一眨不眨的问:“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让人难以启齿,若他俩都活着,或者一人活着,他死都不会开口,可如今她死了,死在了三年前,他不管怎么说都该给她的交代的。
“六年前我从军,入军了方才知晓楚唐大战开战的缘由。那时,唐国大乱,老皇帝病危,六皇子谋朝篡位,楚皇一诏密旨下到了军中,让我们乘唐国大乱入侵唐国。”
这是一场因帝王私心而起的战役。
他曾问过当时的将军,如今唐楚和睦,为何要挑起大战?
将军说:君令,将必受,这才是为臣之道。
“刚开始很顺利,唐军因朝中之乱无人管辖步步败退。可到后来,唐国老皇帝却突然好了,六皇子被囚,三皇子和大皇子联手出兵,唐军中又横空出现了姬空笑。姬空笑用兵诡异,一步步打得我们无招架之力,我们从唐国一步步败退回楚国。”
那就像是一场噩梦,鼓擂一声一声的锤着人的耳膜,山海般的啸箭一只只的射向他的同袍,身前身后全是他们的血。
后来,连将军都死了,临死前直接授命他暂代将军之位。
他们被迫退回了这山谷,属于楚国的山谷。
“可这还不够,姬空笑说,唐国死了多少人,楚国必须加倍奉还,楚国曾占了唐国多少地方,唐国必百倍拿回。过了这个山谷,便是楚国的大门,一马平川,若失了这个屏障,被唐军踏入,之前唐国百姓的惨剧必会在楚国上演,不仅是边关是百姓,还有京城的人,你,我爹,我娘,那坐在金銮殿上的人都有危险。”
在这个山谷里,他们扛了十几日,凭的不过是对自家边防的熟识和殊死抵抗,可姬空笑步步紧逼,他们已然扛不动了。
无可奈何,他们生了一计,极其血腥的一计。
那夜的山谷,微风起,漫山树影憧憧,如鬼影重重。
他对着数千兵士下令征集死士,必死之士。
“非独子者出,家中有嗣者出,家无双亲要奉养者出。”
一万多兵马中站出了一千死士。
他知道,这一千死士中,并不是个个都不是家中独子,并不是个个都家中有嗣,并不是家中无老者要养。
可他们都站出来了。
他喊:“独子者回,家中无嗣者回,家有双亲要奉养者回。”
可这一千死士中,无人回。
他站在领头的麦宁面前,双眼赤红,对着他喊:“独子者回,家中无嗣者回,家有双亲要养者回。”
麦宁家中独子,家中无嗣,家有双老。
只要他动脚,后面一千人马中的其他人都会回去,或许……就能少死几人……
可麦宁仰头,一退不退,脸上的伤疤还流着血,他喊:“将军何尝不是家中独子,何尝不是未曾有子嗣,何尝不是双亲在堂,白发苍苍。将军都能舍一己之命,我们原本就是草芥,如何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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