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宁也顿了顿，朝沈醉声音的方向郑重地再次叩拜了一次：“禀父亲，归宁二字取的是已嫁女子回门省亲之意。许娘说，她想念自己的父亲与母亲，后悔有了我，更后悔遇到了您……”
“是吗？原来如此。”沈醉笑了笑：“那样不尊礼法、痴心妄想的女子，最后却还是悔了……沈归宁，你可要记住，以后千万别像你生母那般愚蠢……那小哑巴，弃了吧。就算他什么也不会，知道太多，时间长了还是不妥。”说完，阁楼的大门从沈醉身后关闭。留给了沈归宁一片黑暗。
门虽关闭，但沈醉最后的声音仿佛依然回荡在藏英阁中。沈归宁匍匐下去，最后深深一拜。将地上的藏英令握入手中，怔怔地呆坐在冰冷的青砖之上。
此时，沈府寒冷的地牢之中，也有一人怔怔地呆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冰冷的水滴一滴滴，滴落在他身边，那人依然一动未动。
他抬头看向地牢上空的缝隙，眼中已尽是血丝，手中赫然握着从自己身上逼出的三颗锁妖钉。
——从连接着九重炼狱的祭坛，到了沈府的地牢，顾莫言的心脏依然混乱地跳动着。
自己族人一个个被融入红色岩浆之中的情景一遍一遍在他眼前晃过。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些一声声对沈家人的咒骂。
那些场景和声音不断在他的脑际、耳边晃过，让他的血液沸腾，终于将身上的锁妖钉全都逼了出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地牢上方透进的阳光慢慢变薄、变暗。
寒风从上空的口子变成鞭子一鞭一鞭打在顾莫言的身上。他在心中深深地诅咒起沈家之人。蜷缩起身体，昏睡过去。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细细抚摸着他的额发与脸颊，有人亲吻着他的脸颊。
——“娘，爹。”顾莫言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然而地牢之中除了呼呼的寒风，无人给他回答。
“娘——爹——”他无声地乞讨着从未见过的两人再次入他梦来。然而，却只能再次将自己抱紧，蜷缩起来。
他的愤怒渐渐变成不甘，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地牢里的阴暗、潮湿以及入骨般噬骨的饥饿终于让他再不能入睡。
直到寒风又变成了阳光，地牢之外隐隐传来人声。
“少主，宗主走时特意说过，要把这个小哑巴关上三天三夜。不能给水不能给吃。此时，只过了一天一夜而已。你又何必亲自前来。”
“无事，我不会违宗主之意。打开吧，他毕竟是我的随侍。”
“是，少主。您真体恤下人。”
随着解开锁链，拉开牢门的声音。一人稳重的脚步一声声响起。
顾莫言浑浑噩噩地抬起头来，果然看到沈归宁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此时，地牢里除了他二人再无他人，顾莫言恶狠狠地将自己手中的锁链攥入自己手中，等着沈归宁离他再近之时便套上他的脖子。
然而，当沈归宁离他越来越近之时，他却迟疑了一阵。
沈归宁侧耳听着前方的声音，因判断不出顾莫言的位置，只好蹲了下来，摸索着地上的锁链，向他靠近。
那阵若有若无的檀香又萦绕进来，顾莫言拿着铁链的双手终于颤抖起来。
听着前方轻微的铁链声 沈归宁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被吓着了。”说着，他从胸口贴身之处拿出了一个由绢帕包裹的物件举在声音的前方。
随着帕子一层层打开，里面包着的居然是几块烤得喷香、洒了芝麻的面饼。顾莫言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归宁。
“饿了吧？”沈归宁清润的声音在顾莫言的面前响起：“沈醉既然让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便没人敢让你喝一口水，吃一口东西。我只能这样把这些带了进来。吃吧。还是热的。沈府依山而建，这地牢无论晴天夏日皆是寒冷无比。我知道你受苦了。”
借着地牢上空的光线，顾莫言突然发现沈归宁的贴身之处已被那面饼烫得绯红。
他看了看那还散发着热气的面饼，和沈归宁被烫红的胸膛，突然觉得眼角里有什么滑落了下来。
“阿巴阿巴”顾莫言终于抬手接过沈归宁手中的面饼，却发现从眼角滑落的东西，一起流进了嘴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能流出这样的东西。
听见顾莫言的声音，沈归宁动了动耳根，顺着声音摸向他的脸颊。当他摸到顾莫言的眼角之时，突然愣了半响。
“小哑巴。你哭什么?”他勾了嘴角，摇了摇头：“你是我捡回来的东西。我沈归宁既然说过，这辈子只要有我一口粥喝，就不会让你饿顿肚子，那便绝不会食言……再过几天，沈醉的死讯便会从宫中传来。我便是沈家的下一任宗主。
小哑巴，我沈归宁从不认命。若你也是，便打起精神来让我看看——一个残废带着另一个残废能在等级森严的启朝走到多远……沈醉让我弃了你，我却偏不。好好地跟着我，活出个人样，不要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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