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逝，沈行一瘸一拐地返回小院给顾雍煎药。顾雍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睛。感到沈行推门进来，试探地将药勺靠近了他，立刻睁开眼来，指着沈行脸上的红肿质问：“这从哪里弄的？”
沈行扯了一个难看至极的笑，不露神色地掩了掩手腕，“不小心撞的。”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顾雍在心中咬牙切齿。
沈行像是决定了什么抬起头道：“仆只是条贱命，如果有对不起主人的地方，只能用命还给主人，只要能替主人再做什么......”
此时，顾莫言突然感受到顾雍之前所有的震惊、迷惘和愤怒都变成了翻山倒海似的心痛。他伸了伸手，想将沈行拥入怀中，但却什么都不敢做。只在心中责怪自己为何没能早点知道真相，没能早些把天灵珠交给顾戎，让沈行自由......
没过多久，恶鬼结界再次裂开，魍魉齐出。顾戎带着将士护城，城中伤亡惨重。眼看城中防备快被冲破，顾雍连夜让沈行离开，只身踏上了去往天地祭柱之路。
未走多远，他便被沈行赶上。沈行什么都没说，只上前搀扶着他：“主人，让我陪你。仆说过，会一直陪你。”
看着沈行手腕上还未消失的痕迹，顾雍心中心如刀绞，一把推开了他，“走吧，从此之后你便自由了。如今城中兵将伤亡惨重。我不得不行非常之法了。我知道顾戎对不起你......从此之后你便忘了这些吧。”
“主人！”沈行知道顾雍什么都知道了，跪下来匍匐着朝他而来：“仆不该骗你，不该辜负你的信任，让我拿命陪你。”
“起来！不要动不动就下跪！我说过，我从没有当你是奴隶。我只觉得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不是您，是我对不您！让仆陪着您吧！仆知道您要去哪里，是生是死都让我陪着你！”沈行站了起来，执拗地拥住了他。
二人之前从未有过如此的亲密，沈行愣了愣，大概知道命不久矣，终于将手也覆盖上他的，将沈行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前，应了一句：“那你就再陪我一段吧。”
在怨灵丛生，恶鬼出没的重重晦暗之中，两个青年身周萦绕着薄薄的光晕，在狂风中艰难地靠近连通天地的祭柱。
当二人终于到达祭柱时候，顾雍却拿出符文让沈行不能再往前半分。他抬手一点点抚摸着沈行的轮廓，用唯一可视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他好久。
终于开口：“沈行，如今天下大乱，魍魉齐出，上古神邸也一一而去。我虽为神族后裔，却只有一目能视，实没多大用处。只能用这一生血肉成为天地的祭器。
我已烧了你的身契，毁了你的奴籍。顾戎再没有牵制你的东西。你虽是我的仆人，也是我的挚友。劳烦你陪伴到此。
这一生，我对不起你。若有来生，我要在所有人遇到你之前遇到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今日，你便自由去吧。”
——“主人何出此言，沈行爱重主人，倾慕主人，自然也会随主人一起。”
听身边人如此道，顾雍欣慰一笑，抬手伸向自己的右眼……鲜血滴滴落入地面。刹那间，狂风骤起，祭柱向着天地无限延展。大地震动，以祭柱为中心撕裂出一条大口。
顾雍将金色的异瞳从眼眶挖了出来，塞进沈行的手中，然后用力推开了沈行，解开他的符咒。
狂风再次大作，将两人分离开来。沈行神志欲裂，向着顾雍的方向伸出双手，却被狂风牵制着退后。
“沈行，若有可能，带着我唯一可视之眼，帮我看一看清明天地，看顾顾家和沈家的族人。自由，自由的去吧。”
风中陆陆续续传来那人之话。话音刚落，呼啸呜咽的怨魂和吞噬活人的恶鬼纷纷被吸入大地中央皲裂的大口。顾雍也魂飞魄散，和神柱融为了一体。
顾莫言也脱离了顾雍的意识，却依然看着这世界发生的一切。
沈行朝着祭柱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竟将自己的眼珠挖出一颗，换上了金色的眼珠，向着顾雍消失的方向郑重道：“不，我不会自由，永远不会自由。我会带着你的眼睛永远守着顾家和沈家的后人。就像守着我和你一样！陪着你，永远陪你。”
而此时，狂风之中，一队重甲军队也渐渐接近此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神志欲裂地翻滚下马，顶着狂风朝着祭柱爬来。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顾戎大叫着，敲打着祭祀。而后如恶鬼般看向沈行的右眼，掏出匕首一把抓住他的领口，“还我哥哥的眼来，你这个腌臜东西！”
沈行却就势反扭住他的手，顺势将他提到半空，一脚踢向他的小腹，另一手往他的肩膀重重一错。
冷冷道：“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再受你控制。从此之后，你拿着天灵珠去追你的荣华富贵，而我要永远陪着他，看顾他和我的族人。”
“沈行！你给我回来！哥哥已经不在了，你休想再离开我！你是我的狗！”顾戎大声叫嚷，却因为被卸了胳膊反贯在地，只能色厉内荏。
沈行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跳入了大地中央皲裂的大口。而后，祭柱沉入地底，大地合上了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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