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跟在亚修的身后，走进了医院院长临时腾出来的休息室。
老市长穿着件发黄的白大褂，坐在沙发上倒了两杯热水，抬头时瞧见亚修那张紧绷的小脸，便从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他伸手招呼了一下，示意两位堵在门口的年轻人坐过来，亚修却是怎么都不愿意用屁股挨上那座昂贵的沙发，挺直腰背径直站在了叶玖后面。
叶玖在老市长对面落座，回头瞟了一眼面色严肃的小男孩，抿唇笑了一下，看向市长的方向。
“您好，”他点了下头。
“您好，叶将军。”
老市长像是在评估他是否愿意让人叫出这个称呼，沉默了半晌才放下心来。他并没有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而是甫一开口便直奔主题：“小亚修同我说了，”他的视线向上挪了半寸，似乎想看清亚修的表情，“您愿意带他去电视塔那边重新安装一个发信器，并且不需要其他人的协助；他说您此次来访是为了寻人，所以需要他在安装完发信器后，充当您的临时向导。”
“是这样的，”叶玖对这段话表示肯定。
老市长交叠着双手，摩擦着关节上的老茧，缓缓地叹了口气。他说：“叶将军，老朽年纪大了，倘若之后有什么地方说的不是，也请您多多包涵。”
叶玖抬头看向他。
“亚修那孩子说，您是带着机甲来的。我们哈特城虽然距离中央城有217座移动要塞的距离，但多少也知道机甲这个东西的价值，”老市长低着头，微驼的背部看起来有些沉重，“我们没有接到中央城的通知，也没有权利逼迫您使用机甲，这个帮助太昂贵了，我们实在难以支付。”
叶玖摇了摇头：“没事的，我之后会向上面提交报告仔细解释一下这件事的。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决定，机甲发明出来就是给人用的，如果把它看得比人命都贵重，那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老市长嘴唇翕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他虽说去得地方不多，但多少明白叶玖如今的处境，身为九位将军中唯一的Omega，无论他有多大的能力，最终都只能沦为一个摆在政治餐桌上的花瓶。他是平等与公正的标签，是一株贴满了“ABO平权”的玫瑰，他是没有实际权利的，更别说去使用国家严格把控的资源。
这种资源在千年前是枪‖支，在百年前是粒子武器，在如今是机甲。
他是没有权利在缺乏申请与监督的前提下使用机甲的，甚至可能会因为这么一个“见义勇为”的举动登上军事法庭，因为机甲中消耗的能源而背上重罪。
这是叶玖难以承担的救助，也是哈特城无法背负的善意。
老市长摇了摇头：“您可以不这么做。”
“我必须这么做，”叶玖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终端在提示我，还有不到三天这座‘搁浅’的小城就要迎来一场破坏力更强的沙暴，倘若在这之前你们没办法转移出去，就只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你们犹豫了，我只是需要启动一下机甲，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再上一次法庭。可你们等不了，你们只有一条命。”
老市长弯下腰，缓缓地俯身在叶玖面前的茶几上。
“我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叶玖摇了摇头，起身揉了一把亚修的头发，“那就这么定了，亚修我先借走了，任务完成后就还给你。”
……
清晨6:00，哈特城的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灾难多发的年代人们总会萌生很多莫须有的焦虑，他们很难安下心来享受睡眠，也很难在清醒之后抱着被子再享受一下赖床的美好时光。
他们总在为性命担忧，所以起早贪黑想尽办法谋求生存。叶玖在广场上待的10分钟内没看见一个人，倒是不远处的物资管理处已经集结好了一个小队。
他望着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极快地皱了下眉。
也许是因为沙暴将至，也许是因为发‖情期的紊乱，叶玖从早上开始就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烦躁，仿佛下一秒心脏就会蹦出胸腔。他知道自己在紧张，或者说在因为什么东西而恐慌，他的心跳频数几乎要突破人类极限，宛若一个熬了几十个通宵濒临猝死的青年。
这不像他。
叶将军从未有过这么焦躁的时候，当年临危受命阻止那帮人肉炸弹的小朋友时，也不过是激动与压力并存。他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切实的恐惧，唯一的一次惶恐不安来源于多伦塞防守失误所造成的天灾，那场灾难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如果不是伊尔利斯，他现在坟头的虚拟绿植都可能长出一人高了。
——那么这次，又会是什么呢？
他抿着唇，看向不远处弥漫着黄沙的天空。
哈特城以炎热著称，全年气温几乎没有低于20度的时候，哪怕是受灾至今，由天网模拟出来的人工日光依旧保持着刺眼的亮度。叶玖眯着眼睛，看着弥漫在黄沙中的高楼大厦，接近“创口”的地方已经隆起了一个硕大的沙包，细密的流沙正迎着狂风向城市中漫灌。
这座城市被埋进地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叶先生。”
叶玖从思绪中回神，听到亚修的声音从风沙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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