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尔利斯和叶玖的运输车抵达重明城的半天之前，也就是呼啸的沙暴漫盖哈特城的时候，夏晴刚结束一天的工作推开家门。
他几乎要累瘫了，停止运转的脑袋里塞满了数不清的报告和情报资料，僵硬的四肢仿佛被填满了石膏，下一秒就会带着他僵硬的肉体直挺挺地绊倒在玄关的台阶上。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者说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坚持”这个概念了。超负荷的工作几乎将他的个人意识拍死在思维的门外，徒留一张填满的计划表堵塞他的脑回路，连带着减缓他身体机能的反射速度，逼迫他在结束工作二十分钟后才感受到久违的饥饿。
——啊……
夏副官神情恍惚的关上房门，踩着窗外的模糊的人造月光走进一片漆黑的客厅，也不开灯，径直倒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
——好想吃炸鸡。
勉强从工作状态脱离出来的夏晴几乎抵达了“当机”的边缘，他侧着头望着茶几上皱巴巴的苹果，只觉得眼前布满了细碎的黑点。他苟延残喘的胃部正在坚持不懈地嚎叫，停止运转的脑袋里充满了嗡嗡的杂音，夏副官在这个瞬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再不进食就会扑街”的惨状，却连伸手从茶几上扒拉下来一个苹果都做不到。
他实在提不起力气。
他的大脑拒绝指挥胳膊和手发出动作。
夏副官感到了一丝绝望。
他不是没体会过极端饥饿的状态，也深知人类这种顽强的生物饿上一天也不可能魂归西去，只是平日里他就算是饿过头了也有夏阴善后，一般很难产生这种委屈和孤独扑面而来的窘状。
他觉得难受，那些被他刻意遗忘了许久的记忆似乎正在黑暗中翻江倒海，空灵而悠长的悼念曲从寂静的深夜中滋生，尚未唱完一个八拍，却被突然戳到他眼前的小蛋糕悉数拦截。
夏晴从回忆中惊醒，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小朋友。
夏辞正蹲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地上，一手拿着一块松软的小蛋糕，一手用掰下来的碎块戳他的嘴唇。他看起来还有些困倦，整个人就像在睡梦中被惊醒的家猫，紧蹙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甫一和夏晴对上视线，便将手中剩余的小蛋糕全塞进了他手里。
“你坐起来吃，”他站起身，一边取下椅背上搭着的围裙，一边往厨房走去，“我给你热点粥。”
夏晴看着手中的蛋糕，张了张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来自二哥的夺命连环call，”夏辞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混合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有几分模糊不清，“他说他临时要出个任务，怕你忘了给自己投食，就让我先回来住两天。”
“……学校的课程怎么办？”
“凉拌。哥把他那辆风骚酷炫的小摩托借我了，明早我再骑着赶回去。”
“……”夏晴眨了眨眼睛，把自己从沙发上捞起来，挪过去瘫在餐桌上，“你想吃什么，明天我去买？”
“省省吧，我放学的时候会顺便去趟农贸市场的，”厨房飘来一阵诱人的香气，夏辞探头出来白了他一眼，抱怨道，“也不看看你那吓死人的黑圆圈，你就好好在家睡着吧，有什么事我跑就行。话说你最近到底忙什么呢？”
他说完顿了一下，皱着眉补了句：“能说吗？”
夏晴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看着他端出来的粥：“嗯，嗯？啊，没什么不能说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家将军你是知道的，最近他人不在中央城，就总有些麻烦找到我们头上来。”
“叶玖？”夏辞用勺子凉了凉碗里的粥，把碗隔着半张桌子推到夏晴面前，看着他吹了两下填进嘴里，方才拉开椅子坐下来，“我知道叶将军最近比较闲，没想到他居然闲到出门游山玩水去了。”
“嗯……不太恰当，”夏晴鼓着腮帮子三两口瓜分掉碗里的粥，推着碗示意自家弟弟“再来一份”，夏辞也没拒绝，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声称：“只能再来一碗啊，二哥说你没吃饭，不能一次性喝太多。”
“是是是好好好，阿阴走了多长时间了？”
“有几个小时了，”夏辞一边盛粥，一边瞥了眼终端上的时间，“半个小时前他发了简讯，说已经到莱茵城了。”
“是么。”
夏晴叼着勺子，含糊着嘟囔了一句：“那你待会给他发条消息，说：‘莱茵城的那些小玩意都是姑娘家才喜欢的，伴手礼就不用带了，有空的话，帮我去趟凛冬。’”
“‘凛冬城这些年的玉兔糕做得相当不错，就是不知道入城的门槛有没有提高，反正从曙光城是过不去了，你要是想避免麻烦。’”
“‘最好坐重明城的专线走。’”
……
早上八点，莱茵城。
夏阴正蹲在早点铺子里喝营养液。
贫民区的早餐是由人造荞麦和营养液勾兑成的，虽说打着“麦片”的旗号，喝起来却只有一股甜腻腻的奶精味。夏阴面无表情地喝了三口，便一边查看着光屏里的讯息，一边慢条斯理地数着周围的监控，待数到第三个的时候，便听见隔壁的巷道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几个年轻小伙的抱怨。
这家早点铺子位于莱茵城边缘的贫民区里，这里是全城最乱的地方，但碍于经济发展的局限性，正处于上头大佬们对此地糟糕的管制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混乱有混乱的好处，自古草莽英雄都诞生于市野，同样被贵族们打成“草莽”的铃兰商会也不例外，莱茵城的商会分部就在这间早点铺子旁的巷道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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