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利斯一个后跃急退数步，一把扯过地上只剩下半个上身的尸体，尚未来得及平复过速的心跳，就被几步外撞上牢笼的砂虫震得一个踉跄。
轰鸣声在咫尺间炸响，夹杂着肉块的血水与泥灰扑面而来，距离他不过数步的牢笼被两只角斗的砂虫撞得凹陷下去，连带着上方的穹顶都发出令人恐惧的“咔嚓”声。
——这是在送死。
他没有一刻比如今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也没有一刻比如今更无法洞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他的脑袋一定是撞坏了，否则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冲进虫子们的餐桌，怎么会在这时候良心发现，打算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些被他从哈特城带出来的流民。
他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向来最不屑于叶玖的英雄主义，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18岁生日的时候曾许愿：“将来一定要做个和先生截然不同的坏人”，在23岁时为这个愿望补充了一个限定“越坏越好，最好是先生去保护别人，他只保护先生一个人”。
他总想着人要活得自私一点，做事要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利益。如今站在这里却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手脚，推着后背一头扎进冲天的血腥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乱作一团。他想着几个小时前自己明明还打算抛弃这些人离开这个鬼地方，如今却奔赴在拯救对方的第一线。
——大概是裹着机甲有恃无恐。
伊尔利斯瞥了一眼光屏上显示的能源数，只觉得自己恐怕是个**。
珀尔修斯原本就在落星湖受了伤，后来又惨遭他毫不节省地“铺张浪费”，哪怕在进入维多利亚后没怎么耗费能源，也基本只剩下了一层勉强维持运行的“血皮”。
这太难了，这点能源他连自己都带不出去，估计再过几个小时珀尔修斯连拟态都开不起来，他这个刚走马上任的四殿下就会直面媒体的口诛笔伐。
——姚婷会杀了我的。
伊尔利斯深吸一口气，起身窜进光屏上标定好的监狱里。
……
叶玖打开兰斯洛特的光刀，在紧闭的门扉上划开了一个勉强能供人通行的入口。
兰斯洛特在他杀死最后一个人时便关闭了拟人系统，提示只采取最简短汇报模式，将言语中的个人情绪悉数剔除，只保留冷静的判断能力和庞大的数据分析。他不再嘻嘻哈哈，也不会刻意询问叶玖的心理状态，一路上向自己的操控者提供了最大程度上的私密空间，试图缓解他紧绷的情绪。
然而徒劳无功，叶玖的各项数值依旧居高不下，好在之前脱离狱卒队伍时他就切断了和周熠那边的联络，倒不会惹得周副官跟着他一起血压飙升。
——没有周熠的“撤退”命令作为压力的额外来源，小叶子的情绪此刻还能勉强好一些。
兰斯洛特一边思忖着，一边将自己的系统接进了面前的控制面板。
他们此刻正处在这栋建筑中最大的一间会议室里，层层向下的阶梯包裹着圆形会议室中央的演讲台，无数圈环形桌椅在黑暗中静默着，仿若一座座冷硬的墓碑。
黑暗吞噬了这个房间，极度安静的环境甚至让叶玖产生了细微的耳鸣声，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让他嗅到一股浓郁的腥气，仿佛在他身侧不足半米的地方，还躺着那三具骇人的尸体。
他并不惧怕尸体，多年的行军经验已经让他对血腥味习以为常。然而他恐怕永远无法接受那些爬出人类胃袋的幼虫，它们粘稠的表皮让叶玖想起了无数条枉死的人命。
那些人曾经是他的同伴，在多伦塞陪着他战斗了无数个日夜。他们本应该同他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却在凯旋的前一秒死在了战友的刀下。
他们死的太冤了，甚至在死亡后带来了铺天盖地的虫潮。那些前一秒还在为他们的胜利而欢呼的群众无辜遭受牵连，哭叫声仿佛正回荡在这间漆黑的会议室里。
叶玖深吸了一口气，唇齿开合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找到了吗？”
“检索结果为‘无’，”兰斯洛特回答道，“数据库内并不存在‘砂虫与人类的相关研究’。”
“继续检索‘日程表’，我记得伊尔利斯提到过这些狱卒能控制砂虫，说不定他们会和这些流民身体里的虫子有关。”
“‘日程表’检索完毕，根据命令自动筛选出‘狱卒’相关情报，情报条目为510条，请增加关键词。”
“不增加了，”叶玖深吸了一口气，“把这些资料都下载下来发给周熠和夏晴，你的任务结束了，恢复电力供应还需要多长时间？”
兰斯洛特的回复顿了一下，半晌后突然恢复了人类的拟态。
他叹了口气，像是在琢磨着怎么组织语言，最后干脆将叶玖面前的光屏切到了建筑的平面图上，标红了几个熟悉的位置。
“我们一开始是从这栋建筑的东门进来的，离开最外层的审讯室后便一路向里躲藏，走到次外层这个位置上的会议室时停留了13分钟，而后一路跑到现在的位置上，”平面图上出现了一串绿色的小脚印，而后接连标注出了行动的具体时间，虽然你可能没注意到具体的情况，但其实从断电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20分钟，最开始我们预估的时间为10分钟左右，如今时长完全超过了限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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