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用束发的绸带蒙住眼睛，蒙眼是出自道教观灵术，伸手握住龙牙放在胸前的手。
如果不是这次观灵，言和永远不会看见那个在梦里萦绕多年的影子。
“要走就带我一起走！你这个混蛋……我要去碎页找哥哥啊！”
初春的庭院，回廊上拎着鞋赤脚跑过来的孩子，一个跟头摔在地上，那双鞋飞出去，一只跌进龙牙的轿子里，一只落在地上。男孩趴在地上号啕大哭，随后赶来的婢女捡起鞋子上前抱住他。轿子里一只手伸出来摇了摇，捡起那只落在怀里的鞋子一笑……那一年，言和七岁。
“老爷，你这样欺骗乐正家族是要被杀头的，龙牙是储君啊。”夫人坐在烟榻边拿着绣帕垂泪。
“龙牙就要出征了，他请了三媒六聘，互换了庚帖，婚事已成定局。”
严嗣卫一甩袍袖叹了口气，坐在夫人身边说道：“我最近噩梦连连，梦见西突厥碎页城郊外，咏贤被困在那里生死未卜……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再不能把青莲送去做御前侍卫。”
“老爷，莲儿生下来就是为皇家效命的吗？与其这样，把莲儿许给龙牙也好，龙牙宅心仁厚，定能善待莲儿的。”
龙牙的手动了一下，青色的血管隐在薄薄的皮肤下，手指白皙修长，手指甲呈淡淡的青紫色，像夏日里枯萎的花瓣。
言和把龙牙的手掌贴在脸颊上，泪水沾湿了他的手心。我不要你死，你答应过哥哥，会好好照顾青莲的……
言和侧过头，灵眼落在那个站在窗前高大的身影上。
我的灵魂游离在虚无的缥缈里，世界离我很远又很近，如果你经过那里，请替我看看庭院里的桃树已长起多高，记忆里所有的花都开了……
哥哥，原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言和低声抽泣。
“铃铃铃……”言和手腕上的摄魂铃振动起来，咏贤转过身回眸一笑，用手指了指床榻边的屏风后。
周围的景致变了，言和站在回廊的拐角处，一棵高大的桃树，满树桃花密密匝匝的挂满枝头。一根破旧的红绳从枝头垂下来，挂着一个风铃。言和伸手握住风铃中间垂下来的铜片，指尖拂去尘土，上面清晰的刻着：青莲。
言和退后几步，转了个圈，这是他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记忆里唯一快乐的地方。
当啷！风铃跌落在脚边，言和握住风铃站起身沿着回廊飞快的跑过去，一扇拉门就在眼前，伸手拉开。
靠墙的低柜，铜质的搭扣，小拉门拉开，是叠放整齐的被褥，有个小藤盒子，拿出来打开倒在地板上，有弹珠，陀螺，蹴鞠球，还有草编的蚂蚱。
条案上的小香炉，小摆件，紫檀帽镜，小时候常常翻开上面的铜镜，里面是母亲大人的玉梳，簪子和一些头饰，下面抽屉里是胭脂水粉盒子，还有几个镶宝石的戒指。
依然好好的待在那里。
言和的脚碰到了蹴鞠球，咕噜噜的滚向墙角，在一个背上放着大花盆的青铜麒麟兽面前停住。
言和解开蒙眼的绸带，看见龙牙床榻边的屏风后，一个放着蓝花瓷盆的青铜麒麟兽。言和走过去蹲下身，习惯的伸手往麒麟的屁股后面摸去，麒麟矮胖的两腿之间有个洞，从肚子通向麒麟的头部。
他现在长大了，好在他的手臂够细手掌够长，他摸到了一个小包裹，拿出来，再伸手进去摸到一只小鞋子。
就是那只鞋子，另一只跌进龙牙的轿子里。言和坐在地下打开包裹，有一个小绣球，还有一张纸，铺平，展开。
乐正龙牙
严青莲
纸上写着这两个名字，分别用红色丝线绑住一根草棍，还有一缕用红线绑着的头发。
这是过聘时在神明前立下的契约。
言和拿过那只发黄的鞋子，吹了吹上面的土，轻轻揭开鞋垫，有藏在那里的草棍儿。言和抬手用袖子擦擦眼泪，那只缠满丝线的小绣球蜷缩在脚边，轻轻拿起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依稀还有茶叶和宵草的味道。
言和坐回龙牙身边，用绸带蒙上眼睛。一块晶莹剔透的鱼形美玉，就是黑白双鱼玉佩的那块白锦鲤。
或许在记忆深处，在潜意识里这个东西很重要？那块玉凉凉的好像一块冰一样慢慢渗透掌心，言和摸着鱼嘴。
耳边隐隐传来雷声，空气振动着仿佛发霉的幕布被推搡着撕裂。毫无征兆的狂风带着湖水呼啸着从天而降冲进庭院，沉积多年的落叶尘土飞上半空。
言和还没来得及用袖子蒙住脸，房子就燃烧起来，门柱被爆起的明焰烧的滋滋做响，黑沉沉的夜空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照的雪亮。
前面是一堵马上要倾斜下来的水墙，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言和转身冲进火海。
言和用袖子蒙住脸，湖水没砸下来火也没烧到他，他的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袖子就慢慢滑下去。
一张凶恶古怪的大脸出现在面前，带着水腥味儿，脸都快贴到言和鼻子尖了。
“坤泽，真是一个绝好的炉鼎！可以培养元阴之气，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啊！”
“啊啊啊！”言和大叫一声，催动伽蓝法印燃起熊熊烈焰。
“你竟用八荒冥火来对付我？！小子，我是你玉衡师叔，也有伽蓝法印！碧蚕毒是我用右手臂培植的蛊毒，会让龙牙身上长出背疽，一旦发病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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