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年关的天气很不好，下了一整天的小雪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反而在过了晚上八点的时候，越发变得大了。
昏黑胀闷的阴天，乌云密布着，让人有种天很低，人却很高的错觉。
佳宜西面的立椿县县郊，乌漆嘛黑的启军大帐内一片繁忙景象。
有发电报的，有破译暗码的，有商讨战时走向的，每一个人都像被迫打了鸡血一样，又疲惫又亢奋。
齐渊揉了揉有些有些发痛的太阳穴，他站在一群将士之中，指着那地图上的一角，沉闷说道：“立椿县南面是我军物资运输要道，骞军几次攻打，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们很有必要从他后方稳步突破，以保住整个立椿县城……”
众人都在认真听着齐渊说话，唯独有个长了两撇小胡子的军中统制杨叔常，脸上带着不屑。
“骞军兵强马壮，但是几次攻打立椿县南要塞却并不成功。考虑到佯攻的可能，我想敌人有可能会向西面突击。”
他打断齐渊的话，而后站起身子，探着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齐渊身旁的地图。
“这西面之地，难守易攻，最容易突破。眼下我们若是贸然突击，恐怕敌人会在这两端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等到这一场会议好不容易开完，那钟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上午十一点半了。
众人皆神色凝重地出了大帐，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还在互相争论着什么。齐渊最后一个出来，拧着眉头一面走一面摘去帽子。
一直跟在齐渊身后的廖子春看到了，几个大步追上了齐渊，问道：“齐少，你是要直接回去睡觉吗？”
齐渊顿了一下脚步，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并没有理他。
此时，那乌压压的天空正纷纷扬扬地下起鹅毛大雪。
棉絮一般的大雪，将整个弥漫着硝烟气息的战场，装点的意外有些浪漫。
在那一大片营帐背后，无数热烈的篝火烧得远处的天边都带上了火红的颜色。
齐渊叹出一口气来，绕过廖子春，径直走向不远处火红的黑暗。
前年冬天的时候，也是靠近年关，齐渊被齐天一派，驱逐至前线。
四分五裂的启军无法对抗愈来愈强壮的骞军，这两年的仗打下来，启军连连败退，以至于快要退到省城骞阳地界。
那天齐天设下的圈套还历历在目。请君入瓮，一步一步，将齐渊逼入牢笼。
围堵在凤凰胡同外的启军军官们，一口咬定齐渊有不轨之心，将齐振宗关在凤凰胡同，就是意欲谋害齐振宗。若非那一场大火，齐渊的阴谋还无法败露。
好在齐振宗事先早已料到齐天的后手，留下由世交柳家保管的绝笔信，信中并未点名齐天，只说不愿看到启军分崩离析，又道事先已预知会有此类事情发生，还请诸位启军元老今后多加帮扶，启军就交给齐渊了。
当然，启军并未完全落在齐渊手中。
凤凰胡同那栋洋楼，人为纵火的痕迹虽然很重，但归根到底是谁纵火，现在也未可知。还有一点，既然齐振宗当时人已在骞阳，为何当时齐渊瞒而不报？虽然齐渊一派后来说，是怕有心之人趁机如何，但谁知道，齐渊是否就是那个有心人呢？还有齐振宗那封绝笔信，又是否是受齐渊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种种疑点皆不可查。启军内部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因为证据不足，齐渊死是死不了了，但并不妨碍齐渊为数众多的反对派们，今天抗议明天反对，终于一纸文书，将齐渊驱逐至前线，由他自生自灭去了。
齐渊一面往自己住的营帐走，一面掏出洋火，点了一支烟。
他这两年抽烟抽得愈发迅猛，几乎是烟不离手。
刚到自己的大帐门口，将那烟屁股在脚底下踩灭。一抬头，就看到孙秘书遥遥地走过来。
自去年开始，启军中明争暗斗的两派终于分了家。
公然支持齐天的一派，掌握了绝对优势。少数遵循齐振宗遗命拥护齐渊的，现在都成了众矢之的。
作为拥护齐渊，并且在军中反抗的最厉害的那一个，如今的孙秘书不仅完全洗脱了他骞军间谍的罪名，还还据理力争誓死保住了齐渊在启军中的军事地位。虽然最后齐渊依旧被流放到了前线，但也不至于齐振宗一死，齐渊就完全势单力孤。
而且，前线是最锻炼人，也是最能与将士们携手共进，同仇敌忾的。当年齐征还在世的时候，不也是自刀枪剑戟中，才拼搏出属于他的那一番辉煌？
孙秘书抱着一沓文件，被齐渊邀请进了大帐。
他将那手中的文件放在那帐中简易的书桌，回过头对齐渊道：“齐少，这是近两日民间的情报，虽不是每一个都很有用，但都看一遍总不会错。”
孙秘书还保持着从前对齐渊的称呼，叫齐渊“齐少”，而不是其他。不仅是他，军中大部分人也是如此。
从前的时候，齐渊便很不喜欢这个称呼，现在齐振宗死了，他来到前线，更是讨厌起来。
但他总不能去强求别人，所以他在这一声声“齐少”的鞭策中，每日煎熬，不上不下，急于摆脱。
他答应了孙秘书一声，随即也走过来，拿起几张纸，坐在椅子上随意地翻看起来。
帐中电灯昏暗，仅有的一个小火炉，难得的一点热量，似乎能够隔绝外面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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