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我面露迟疑，手僵在半空，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我心里明白，什么物归原主？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该收，也不能收。
可是——
静姝说过离火境凶险万分，即便有霜葩傍身，伏清极有可能也是无法全身而退的。我若是孤身前往，凭借我微末修行，也不过是徒添累赘，起不到丝毫作用。
若是我将砚冰收下，局势便有了转机，借着这个机会，我说不定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收下吧。
心里一个声音如此蛊惑道——
你已不求回报太久，何不自私一回？
你这么喜欢伏清，便忍心见他身处险境吗？
她都说了是物归原主，你何不顺水推舟？
少箨，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心里已有了决断，难堪地闭上眼，竟有些不敢看阿笙神色，哑声道：“若我这次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定会还你一个更好的。”
阿笙凝眉不语，只是款款推开门，语气有几分感慨：“哥哥，天黑了。”
我依言看向门外，已是暮色四合，孤月悬天。既然心意已定，我是半分时间都不愿再耽搁下去。
低声跟阿笙道了句别后，我便急急出了门，本想召出揽月枝赶路，可随手一摸，却摸到腰间伏清给我的那支玉哨。
若是乘着株昭，说不定可以赶在伏清踏进离火境之前找到他。
我毫不迟疑地取下玉哨，在手上翻着来回看了看，却有些不得其意。我闭上眼，仔细回想了下伏清先前的动作，好像是递到唇边，然后吹一口气？
我便依葫芦画瓢，随意吹了几声。
可那哨音被我吹的尖锐难听，丝毫不得伏清半分神韵，想来若是他此刻在场，必定又要骂我：“暴殄天物。”
我偏偏不信邪，又鼓着腮帮子使劲吹了两下，只觉得一声比一声难听。
分明我的动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何故吹出来的哨声却如此的不堪入耳？我着实有些万分不解。
谁知不等我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株昭已是循声而来了。
它就落在离我不远处，扬着脖颈，一双金澄澄的鹤眼不停瞟向四周，应该是在寻伏清。
若不是现下情况紧急，我倒想凑到它耳边好好问一问，你便不觉得这哨声有几分不同吗？
45.
凭心而论，伏清现在不在此处，若真要问我有几分的把握可以让株昭听我的话，我心里是并没有底的。只是没有把握归没有把握，我还是轻声唤了它一句：“株昭？”
株昭这才看向我，纤长细足往后退了几步，灰绿色的鹤嘴一开一合，憋出了声鹤唳。
怪的是，我虽然听不懂鹤语，但我却大概能猜到，它此刻在同我说：“别靠近我！”
我无奈之下只好停下脚步，跟它边比划边道：“你能不能让我骑骑？”
这下可不得了了，就好像我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株昭使劲扑腾着双翅，卷起数道劲风冲我脸上甩来。我几乎要被吹走，赶快捏了个定风决，才将身形堪堪稳住。
好不容易捱过这一阵，低头一看，我身侧的一片花海已尽数秃了一层，只露出个光溜溜的花柄。
我皱起眉头，心想，总是与株昭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事。
即便我熬得起，我脚下这片花海熬不起。就算花海熬得起，伏清也熬不起啊。
可我左思右想，硬是没想到什么可行的方法，眼看着株昭就要飞走了，我蓦地想起我手上这支玉哨。
这可是伏清亲手交给我的。
伏清是它的主人，他不听我说话，总得听它主人的话吧？
我拿着玉哨在空中晃了晃，柔声道：“株昭，你看看这个。”
株昭一动未动，警惕地瞧着我。
“这是你主人的信物，你该不会不认得吧？”
“他可是亲口跟我说的，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坐骑了，如果不听话，我想怎么处置你都可以。”
“你若是还不乖，我便叫他将你清蒸红烧爆炒。说起来，我至今还未尝过鹤肉的味道，是有几分好奇的。”
“可你要是乖一点，把我哄高兴了，我就把你还给伏清，好不好？”
我已是坏话好话都说了个尽。
先前说到要把它吃了的时候，我分明瞧见它轻微的发了下抖。再后来说到将它还给伏清，它明明也像是有几分欣喜的模样。
怕是怕了，开心也开心了，可那双鹤眼仍像是不愿屈服地瞪着我，也不知究竟是色厉内荏，还是宁折不屈。
倔，真倔。
绝，也是真绝。
这软硬不吃的脾性简直与伏清如出一辙。
我叹了口气，已是无计可施，正想放弃的时候，却见株昭别别扭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我跟前，鹤眼与我对视数秒，又忽地移开了，脸似要翘到天上去。
我知它这是让步了，不免惊喜，生怕它变卦，紧忙一个翻身上了背：“带我去离火境。”
我想了想，怕它不认路，又补了一句：“你一直往西飞就是，等我叫你停下来，你再停下来。”
株昭带着我直入云霄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如有芒刺在背，极为难受，回头望去，却见阿笙仍站在门前，抬头看我，离得太远，我已经看不清她神色。
我想冲她挥挥手，可手才抬到一半，心里却突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竟像是在与我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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