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果不其然，第二日卧云带着聘礼前来的时候，伏清虽还有些余醉未消，可听到其来意，脸拉的比听到我要跟他双修时还长，已是怒极。
可他念及礼数，只能强忍着怒气坐在那听卧云口若悬河。我则站在一旁看好戏，离近了些，都能听见伏清的手已将手下扶手捏的咯吱作响。
直到卧云展开昨日那幅画：“清英，这就是我方才说的第一千张画作，也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我为之命名为‘醉酒佳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要糟。
不出所料，伏清看见那画中内容时，面上已是半分表情也无，凤目凝霜，手下扶手早已被他捏成了粉，冷冷道：“卧云真君倒是画功了得，不知其余九百张，现在何处？”
卧云欣喜，转头将醉酒佳人图交给了我暂管，而后取下画筒，往前几步，殷勤奉上：“都在此处了。”
伏清接过，却是一眼都未看，那画筒到他手上，下场形同刚才的扶手，遭风一吹，都成末了。
“醉酒佳人？我生平最恨别人将我看作女人。卧云真君，请、回。”
六年心血付诸东流，卧云脸色霎时惨白，一阵气结：“你——”
伏清递了个眼神给我：“送客。”
我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这是又要扮演恶人角色了，只能上前几步，做了个手势：“卧云真君，要不……我送你吧。”
卧云看了看伏清，又看了看我，半晌扯出个笑，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故作潇洒道：“既然是我送出的心意，那如何处置，全凭清英你的意愿。既然你不愿与我相好，我也不会强迫于你，这便告辞！”
他说得潇洒，走的也潇——好吧，其实并不潇洒。地上平坦一片，我却看见他差点绊倒在地。只是我这次并不想笑，相反地，倒有些伤怀。
一半是为卧云，一半是为我自己。
伏清会这么做，其实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仙庭中恋慕伏清的不在少数，只是大多人碍于他只可远观的冷清性子，从没有逾越过雷池半步。我和卧云，已是其中为数极少地愿意表露心迹的人了。
虽然卧云总是单方面与我宣战，可我倒是对他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情感。
我看着手里的画愣了会神，忽地一跳脚，出门追着卧云的步伐跟了上去：“卧云真君！稍等片刻！”
卧云听我唤他，停下脚步，似是自嘲：“怎么？你要来看我笑话？”
我见他误解了我的意思，忙道：“不不不，我是想说，你忘记了这张画。”
“……原来还留下一张。”
“这不是你平生得意之作吗？既然还留着，那便带走吧。你也知清英真君的性子，今日之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的好。”
卧云回身，却没接过那张画，对我摇了摇头：“其实我说错了。十年前那场千秋宴，我为崔嵬君呈上的那副‘人月圆’，才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
“哈哈，众仙只道此画人月双圆，有红鸾天喜之象，却不知其中月非满月、人非良人……实在可笑，偌大个琳琅天阙，竟唯有清英一个懂我画中深意。”
“久旱逢甘露，阆风逢知音。我视清英为我寻觅苦久的知音，便觉得我与他合该佳偶天成，可原来他也不是。既不是，便没有执着的必要了。”
他淡淡扫了一眼画卷，推给了我：“你先前不是想要这幅画吗？看来它与你有缘，弃之可惜，你就留着吧。”
语罢，他便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我见他此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仙庭无我知音。可六界广阔，我并非要局限于仙界一处。少箨，此地一别，有缘再会。”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眼：“保重。”
我见他仿佛是真的释怀，一时间竟生了些羡慕之情。他已脱离仙界这个牢笼，可我还要在这自己划下的牢笼内待多久呢？
我若有所思地站了会，却还是想不到答案，低头看了眼手上握着的画卷，捏了个决将它变小悬在腰间，确认无碍后，才又转头回了阆风宫。
伏清还坐在原位，那坐椅上的扶手不知何时长了回来。他本在沉思，见我回来后，便开口问道：“他走了？”
我因为他今日绝情举动，多少有些不快，一改往日的滔滔不绝，只闷声回道：“走了。真君若是无事，我也先行回去了。”
伏清却叫住我：“等等。”
我疑惑看他。
他神情古怪，眼神飘忽，声音也有些僵硬：“我昨日醉后，可说了什么？”
我登时便想问他：你醉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安静，还能说些什么？
只是见他心神不宁，我逗弄的心思忽地又活泛了起来，故意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真君你……”
“说。”
他声音竟有些颤抖，不知在害怕些什么。
“我本不想说的……真君昨夜一直拉着我的手，嘴里还一直叫我别走，我被折腾的一夜都没睡好觉呢。”
我自然是骗他的，可伏清大抵是信了，怔在原处，面色越来越冷，难看至极，右手使力，将那好不容易长好的扶手又捏了个粉碎：“你、你若是敢将昨夜之事告知他人——”
我赶快低下头，叠声道：“不敢不敢不敢。”
语罢，我又觉得不服气，昨夜我累死累活将他背回来，他不感谢我倒也算了，反而转来威胁我，天理何存？也幸好是遇上了我，若是碰见其他不好打发的仙人，他可是要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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