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自那人走后，我便再也睡不着，望着空中那几簇寥落火星，睁着眼捱到了天亮。
直至天际微白，丹红初映。
像很多年前安抚阿笙时那样，我摸了摸碑顶，就像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哥哥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语罢，便将披风系紧，撑着起了身，拂去草屑泥尘。我已决定今日回一趟琳琅天阙，将身上的令牌物归原主。
——这令牌既是东极主人的象征，那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信物，我已擅自将此物据为己有许久，实在不妥。眼下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如此想着，我已在不知不觉间，踱步到了干桑结界之处。
那守卫倒是个熟面孔，细看之下，原是昨日那个用金索捆住我的人。他许是在我身上得了甜头，所以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今日亦是事事与我对着干。
见我有离去的意图，立马伸出一臂，将我横拦了下来，语气冷硬：“帝姬有令，这两个月，你不得外出。”
她手中分明拿捏着我的命门，为何还是放不下心？难道让我去赴那场约，于她而言，当真有这么重要吗？
我心头存疑，但面上不显，仍是好声好气地道：“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那守卫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声不吭，态度坚决。
我忍不住皱起眉，可念及他也是奉命行事，一腔怒火便隐而不发，只是沉下嗓子：“那叫你们帝姬出来见我，我亲自同她说。”
他却道：“两个月便是两个月。帝姬这样交代了，便是毫无回转之意，请回吧。”
“你——”我一阵气结，眼神渐冷，“我知你们瞧我不起，可即便我再不济，也是位列仙君之位，你们现在这是想要软禁我？”
我向来不喜多生事端，况且我对那捆金索十分忌惮，若是没有应对之策，我不愿莽撞出手。可他人若是一欺再欺，我也没有再忍耐下去的必要。
想着，我将手悄然别到身后，掌心风刃凝聚成形，已是蓄势待发，正在寻找一击得手的时机。
便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守卫面色一变，突然撤下了手臂，毕恭毕敬地道：“参见崔嵬君。”
我听到这三个字，背脊蓦地僵硬，灵力失去控制，风刃便散逸成了一缕微风，冉冉而逝。
我将手徐徐握紧，垂至身侧，不敢回头去看。
“免礼。”那声音稍稍一顿，“因为何事在此争执？”
守卫礼毕，却仍是低着头，不敢与之直视：“是奉了帝姬的命令，以两月为期，不可让此人出干桑一步。”
“哦？”似是有了兴致，一阵脚步声渐渐向我逼近，停在了我面前，“……原来是你。”
我记着昨日答应静姝的话，已决心不再和他多有牵扯，可此时情况特殊，我也不好转身就走，只能微微垂眼，看向地面，道：“参见崔嵬君。”
他没有应声，视线似是落在我身上，令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过了好一会，那声音才再度响起：“这是犯了什么错？为何不让他出去？”
“这……卑职不知，卑职只是奉命行事，一切皆是帝姬的安排。”
崔嵬君淡淡道：“昨日是当众离席，今日是软禁他人，看来是我平日太惯着她，才教她如此肆意妄为？”
闻言，我偷偷地抬眼去看，只见那守卫自知失言，一时间冷汗直淌，声音发颤：“帝姬她——”
“不必解释。”崔嵬君截了他的声，“让他走。”
那守卫几欲崩溃，忙道：“万万不可！若是此人一去不回，到时帝姬怪罪，卑职只怕难逃其咎！”
“所以，你是怕他一去不回？”
崔嵬君沉吟片刻，忽地转头看我，我有些措手不及，未来得及将方才的目光收回，便被他抓了个现形。
他与我目光相交，竟也是微微一怔，静默数秒，才道：“你会回来吗？”
我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我明白这句话一出，所有事情就都有了转机，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我会回来。”
得了答案，他毫无留恋地转开眼：“你可是听见了？既然顾虑已消，那人我就带走了，之后帝姬若是问起此事，就叫她来寻我。”
“……是。”
那守卫神色不甘，可他迫于崔嵬君身份，也不敢再多做争辩，只能咬牙服了软，眼睁睁地看着我跟在崔嵬君身后，大摇大摆地离去。
出了结界之后，一切景象都变得豁然开朗。
遥遥便能瞧见，有只朱鸟正卧伏在地面，背上驮着一顶步月辇，翎羽如流缎散开，根根皆是色泽明艳，色若流朱，像一团误入尘世的燎燎灵火。
那朱鸟旁还蹲了一个侍从打扮的少年，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揪了一把翎羽把玩，他无意间抬起头，见到了崔嵬君的身影，登时一跃而起，跑了过来，喜道：“主人！”
崔嵬君微微颔首，二人便并肩而行。
我本就跟在他身后，此时见状，就将脚步放得更慢，与他彻底拉开了距离。可他似有所感，向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停了脚步，回头看我：“为何不走了？”
灵闺也跟着他回头，这才注意到我，脸上笑意尽褪，眉头皱了起来。
我被他二人这样盯着看，很是不自在，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我想走慢些。”
“说谎。”崔嵬君毫不留情便拆穿了我的谎言，眼里尽是冷淡之色。与对待旁人不同，面对着我，他仿佛连温柔都不想假装，“你从方才起，便一直在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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