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坐在白朝阳的办公桌上，手里拿着一杯大吉岭，面向落地窗，漫无目的地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白朝阳的办公室在33层，对面也是一幢高耸的写字楼。许多这样的大楼遮蔽了太阳，只能看到玻璃上强烈的反光，替代了炽盛的日光照亮白日，却处处透着一股虚假的张扬。
如意什么都没想。她其实很少仔细规划自己的每一步，一切在她手里都很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更多的时候她想到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却很少考虑前因后果。但巧妙的是正因如此她才避免了许多弯路，几乎按照一条直线抵达目的地。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们所说的“处世之道”。
无人的时候她会慢慢回忆从前走过的路。她实在活的太久了，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在人间滚过一遭又一遭，很多人的脸都已经模糊淡忘，很多事都已经尘封不再。她以混沌之态存在了千万年，不知何时结束一遭，不知何时开始一遭，昏昏沉沉，也算醉生梦死。她从前过着别人的人生，只当是过路者，冷眼旁观这一场戏剧。但是这真的跟她无关吗？那些人的喜怒哀乐，欢笑和眼泪，成功或失败，新生或死亡，因她而起，因她而灭。像她这般不曾融入随意抽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看过了无数痛苦的人，看得太多，反而生出恻隐之心。人的一生太短暂了，如果不拿来享受和快乐，难道要拿来伤心难过？她的生命太长，又为何不可成全他们的短暂，但凡深情，皆不可负。
白朝阳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子撑着手坐在桌子上，白色的丝绸的长裙在日光下显出一种冷淡的色泽，使他原本雀跃的心低沉下来。
他这个妹妹，其实从来都不需要任何人，也不需要他。她留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牵绊，这种牵绊无人可知，更无人有关。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她在身边，尤其在他已经如此依赖她的情况下。
他一直都很自私。明知她对人间无意，却还是要拉扯着她不放她走。
但是不拉着她，谁知道她会去到什么无人能找到的地方。
白朝阳上前，从后头抱住她。如意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放下了茶杯，说：“事情都解决了？”
白朝阳“嗯”了一声，蹭了蹭她的头发，看到她洁白的耳垂，“你没有打耳洞？”
如意说：“一直不得空，我也就懒得去了。”
白朝阳说：“等稳定下来，我带你去吧，嗯？为我打一对吧。”
如意没什么意见就答应了。在身体上留下某种印记也是人们用以寻找安全感的方式。“为他而做”的事情本身就有极强的标记性，更何况是一个终生无法泯灭的耳洞。
血脉的联系已经无法让他满足了。
如意不由轻笑，任由他在自己侧脸亲吻。这个男人的安全感也是相当稀缺。
也罢，总归是原身最挂念的第一个，总得满足她的愿望不是。
关殷将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块，递到如意面前，换走了她那份没动的。如意笑着谢了他一句。关殷没什么表情，一边继续切肉，一边问：“你去打了耳洞？”
如意笑了一下：“嗯，前段时间我哥哥给我打上的。”
关殷手里的刀顿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明天起要去参加一个训练演习。”
如意抿了一口红酒，说：“哦，那注意安全。”
关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她，冷静的面容看不出情绪。如意有点无奈，擦了擦嘴，起身扯过他领子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又扯了扯他的脸，说：“真该让你那些士兵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阎王爷的样子。”
关殷脸色才算好看些：“在你面前我不是一个军人。”
如意坐回去继续吃饭，“不，关殷，你永远是一个军人，永远不要忘记。”
关殷还是小看了如意。
他启程去了西北的军事基地，刚到第二天，军演前开幕式上，他站在队伍最前方，清清楚楚看到自家爷爷领着一个姑娘坐到台上席位里，名牌翻过来果然是如意。
在一众中年甚至老年将领里，穿着黑色西装的如意堪称醒目。
战前动员演讲，政委果然介绍了这次的特殊来宾：“……感谢白如意小姐为此次演习提供的所有军事装备……”
关殷端着枪忍不住在心里骂，这女人分明早就知道这次的演习了，还提供所有的军事装备……上头真是物尽其用，力求压榨每一滴资源，逮住这一位军火商就可劲地索求。他身边的副官戳他的腰：“老大，这不是你那位……”
“闭嘴。”
副官乖乖闭嘴站好。
如意还是穿得像参加商务洽谈，黑色小西装，抹胸的内衬，黑色高跟鞋，没有多余首饰，头发用发胶固定成背头老老实实垂在后背，妆容清淡严谨，半分不逾越。她眯眼打量下面黑压压一片士兵，红蓝两个阵营泾渭分明，都是土黄色的迷彩服，只有臂章的颜色作为区分。
他们身后是黄沙和沙漠植被广布的巨大演习场，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是军人的日常，艰苦铸造他们的铁血，生死存亡完成他们的勇猛。这是普通人完全接触不到的世界。
演习并不会丧命。但是没有人会掉以轻心。演习中的疏忽，可能就会导致实战中他们的殒命。但是在中东，在西亚，在北非，在更加穷凶极恶的地方，那里的士兵没有演习的机会，甚至有的孩子刚学会奔跑就会被送上战场，靠野兽一样的直觉生杀予夺。他们为一条水源，为一根输油管道，为一片丛林，而争夺而杀戮，掌权者拿这些草芥一样的生命当战斗力，不曾给予片刻怜悯，消耗他们和消耗枪支弹药没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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