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府一向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作为南方最集中的经济中心,商人是这座城里最泛滥的职业。但即便如此,这一场商会也格外引人注目。
全天下几乎所有稍有头脸的盐商都马不停蹄地从四面八方赶来金陵。官道上随处可见奔驰的车马,来往的镖师,信鸽,忙碌的驿站和钱庄。一条条盐商之路仿佛组成了无数条筋络,带动整个帝国运作起来,从沉睡变成奔跑。
如意站在金陵府最高的阁楼中,把酒临风,看着夜色将近,看着下方芸芸众生。
“这个国家该动一动了,”他叹道,“它已经太怠惰了。”
萧懿文走过来,站在他身边,良久,道:“陛下是一位很特别的陛下。”
如意笑了笑,“怎么说?”
萧懿文转头深深地看他,“从来没有一个帝王需要面对这些场面。没有一个帝王要亲身入疫区,没有一个帝王要亲自统筹商会,没有一个帝王要亲自完成臣子该做的。”
一阵晚风吹来,扬起他的外衣,露出里面被吹得紧贴身体的内衫,曲线格外清瘦。如意放下酒杯,取下自己披着的一件轻袍,绕过他前襟将他整个兜入袍中,裹紧了抱在怀里,下巴贴在他侧脸,声音清浅,“朕只是个没福气的。皇兄去的早,朝中未好好整顿过,朕不敢放手交给他们。这些都是要紧事,朕不算个合格的皇帝,不像皇兄那样,既可高屋建瓴又能忧国忧民,朕就是个劳碌命,不亲自跑几趟,总觉得放心不下。”
萧懿文神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来,却任他依偎拥抱着。
“陛下很特别,却也算合格,只是从前骗了所有人的眼睛,连臣也不知道,陛下是如此优秀。”
他这话,不论是萧懿文还是申屠文,都有说的立场。只他自以为天下无人知晓自己借尸还魂的秘密,于是借了申屠文的口,却是表的萧懿文的心。
如意没有拆穿他,继续道:“从前有皇兄,不需要其他人出去蹦跶,朕就乐得做个闲散王爷。如今没了皇兄,朕就得替他拿起来。”
萧懿文又沉默片刻,再开口声音已经轻得如一阵烟。
“陛下,是您亲手杀了他的。”
如意垂了垂眼,偏头亲了亲他的眼睛,同样放轻了声音,“没错,是朕亲手杀了他。”
“朕杀他的时候,并无悔恨。”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去,下楼赴一场至关重要的宴会。
萧懿文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被他的动作带得掉落下来的轻袍,感觉后背一阵无法填补的冰凉,紧紧闭上了眼,死死捏住领子的一角。
如意坐在层层的珠帘纱幔后,单手撑着下巴,淡淡望着下方一众盐商。
更漏到了酉时尽头。
如意放下了酒杯,重银器在漆木桌上发出中厚地一声。
“咄。”
随着这一声,宴厅两侧的竹帘被升起,原本属于乐师的地方如今站着三排全副铁甲的府卫,将整座宴厅围得密不透风。
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压抑。
如意却十分满意这样的清净。
他示意了一下华翰清,华翰清朝他一拜,复面向下方,扬声道:“陛下宏图,明理改革,开宗明义,欲行盐法新政。然陛下仁慈,体恤尔等,特请八方,详述新政,予尔指路,以表洪恩。”
下方盐商俱起身跪地,齐声道,“谢陛下!”
这当然只是必要的礼节和流程。好比皇帝宣了旨,哪怕要抄了你的家底,你也得跪下说一句“谢主隆恩”是一个道理。没有人会当真,却也没有人会不照办。
如意的声音没有刻意地抬高,但在安静的室内,却有一种无法令人忽视的威势。
他没有拿出皇帝的身份。
“陛下明白,改革盐法一事,于你们必定有影响。但是盐权乃国税根本,势必要回收朝廷,此一点,无可置喙。然陛下亦明白,千百商人靠此一途养一家性命,故不愿让盐商失利太多,仍为尔等安排了另一种活路。”
他缓缓道来,“新法放弃旧法的 ‘官运官销’,改为由盐政机构将统购到的食盐按官方榷价卖给商人,再由商人运销各地。如此一来,固然缩减了尔等利润范围,但陛下也放开了另一处征收项目。”
“新法规定各地地方政府不得再对盐商加以任何名目的征敛,另在食盐的主产区和运销要地设立十三处巡院,精选盐政要员,打击私盐运销和官府克扣,维护盐商运销食盐的渠道不受冲击和干扰。同时,其江岭间去盐乡远者,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绝盐贵,则减价鬻之,谓之常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乏盐。”
他看到下面一些盐商的明白和动摇,微微一笑,“陛下要利,只是将你们的源头从盐户变成了陛下而已,市场的走势,仍然交给你们,朝廷并不干预。”
“此法如若你们真的吃透,从中获利,并不比从前差。”
“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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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盐法改革你们看明白了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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