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也悄无声息来到圣母百花大教堂。这里是翡冷翠的最高处，最接近天穹的地方。抛开宗教意义上的圣洁所在，这里的日出比日落还热烈——尤其对于他们吸血鬼来说。
在几千年的进化中，吸血鬼中如他一般的长寿者早就不再会因阳光炙烤而死。阳光最多会使他有轻微的晕眩和不适，但并不会致命。
尽管如此，在阳光下仍然能给予他最接近原始死亡的感受。
他很享受这里的日出，就仿佛一个痛觉神经不敏锐的人不断寻求尽可能大的痛感，在痛觉里感到陌生而久违的愉悦。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理上出现的问题。
今日他照常来到塔顶，一推开铜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气息。
残留的大量的酒精味道，淡淡的女士香水，东方木调，还有一种更加浓郁的，但是无法分辨的灵魂的味道。
极度的芳香，又有些苦涩，十分包容和巨大，无法分辨具体属于哪一种元素，但是能闻到很多事情和情绪。
像是一条长长的河流，里面飘荡着各种各样的记忆的东西，随水而下，像是走马灯一一展现在眼前。他仿佛能闻到黑夜里的城郭，深林里的浆果，月光下的海岛，冰凉的铠甲和火药，鲜血的腥甜，宝石和丝绸……这是他能分辨出的一些，大抵与他自己的生命有关。不同的人能闻到不同的景象。
这并不甜美，但是一旦你闻到，你必须承认它是美而纷至沓来的，并且吸血鬼一旦饮下，便是永生永世难以摆脱的美味。
但是他能够闻出，这不是鲜血的味道。至少不是动物的血液味道。它当中没有血的铁腥气。
有点可惜。他想。但是也很安全。如果这是某种血液，他必然会为之疯狂。
他慢慢靠近这股香气的源头。
窗户开着，晨风微冷，有个人影睡在窗户旁，身上裹着绒布窗帘。
他默默盯着那个身影，在脑内回想可能的人。
昨晚发生的事，他多少也是了解的。只是他心里实在瞧不上巴哈姆德，这种下作的手段也就只有他和他周围那群烂透了骨血的人才想得出来，所以并不打算帮他扫尾。只是东方公主也不是轻易就能被如此羞辱的，于是在他这里也有一套方案，提早安插了眼线。
但根据探子的汇报，貌似，这位公主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果决，也很邪恶，不仅全身而退，还反将一军。如今王宫里只怕大乱。据他所知多方在寻找这位公主，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就在这塔顶呆了一晚。
就在这时，天边破晓，日出要来了。
教皇暂时转移了视线，抬脚稳稳地站在窗台边缘。他在万丈霞光里如同朝圣一般，伸手扶住了窗户边缘，这其实是一个未成形的伸展双臂的动作，但他压抑着自己没有做出来，但眸光中还是带着某种隐秘的狂热。
他开始感到晕眩——
突然，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一个带着东方质感的年轻的声音自下而上、犹带醉意地说：“您想死吗？教皇陛下。”
“你知道我是谁？”
教皇有些好奇。
如意一手仍然拽着他的衣摆，一手掀开身上的窗帘，毫不羞涩地拽下里头的衬裙，随手捋了捋新做的卷发，这才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当然了，陛下，我远远看过您一眼呢。再说了，”她的眼神仍然带着宿醉的醺意，被酒精洗刷过后带着一种迷幻的色彩，被一线阳光折射出彩色花窗的炫目感。“整个翡冷翠，谁不知道您的服制呢。”她伸手捻了捻教皇衣摆上绣的银蔷薇，缓缓绽开一个无知觉的笑。
教皇有那么一瞬间被那个笑容蛊惑了。
那种无知无觉的诱惑力，就好像盛开的罂粟并不知道自己散发出多么令人疯狂和沉沦的味道。
“昨晚你做的很好。虽然之前没有见到你，但你似乎比我想的更加出色。不过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应有的庇佑，不会让你受到……”
“嘘！嘘……”如意拿手指抵在唇前，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摇晃着头，扯着他的衣服慢慢站起来，“别说这些了……他们不值得您耗费这样的精力……让他们自己去闹吧我才不在乎……”
教皇闭上了嘴，因为这个胆大包天到有些放荡的女孩已经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她甚至解开了他严谨圣洁的雪白高领的扣子，他的头发全都收束进高顶的教皇冠里，因此而露出一截苍白修长的脖颈，有一种使用暴虐撕扯禁欲的残酷美感。
少女似乎被这样的景色所迷，她情不自禁地将脸埋进他的领子，鼻子和唇贴在那无瑕的皮肤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同一个瘾君子一般叹息呢喃：“您真是太香了，陛下……”
教皇几乎被这句话逗笑。她简直比他更像一个吸血鬼不是吗。但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香气，一个人类怎么可能闻到自己的味道。倒是她，随着她的靠近，那股极度的芳香更加浓郁，几乎让他意乱情迷——
沉寂几百年的食欲和渴望一朝苏醒，中毒一般的瘾头如同暴躁的野兽冲出牢笼，让他难以自控。
教皇无法控制地伸手握上她的腰身，同样俯下头颅，凉凉的舌尖游走在少女的颈血管上，伴随着喉咙里的低吼，缓缓张开了獠牙。
“你那天为什么忍住了？”如意总是问他，“对你们来说，直接刺入獠牙应该会带来更大的满足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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