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他之前没有表示出任何支持费兰度的想法，如意也相信他比费兰度更理智也更悲观，他怎么会愿意舍身成魔，只为了那任何一丝可能的拯救种族？
如意不相信他会为了这种理由。他既不愿意转化她，也不愿意在她剩余的寿命里陪伴她。他明显已经接受了撒旦的存在，甚至可能已经开始了复活亡灵的相关进程。但如意就是想不透为何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费兰度说服了他，还是要挟了他？
如意迅速在脑内盘算各种可能。但教皇看了看远处的天色，对她下了逐客令，“你该离开了，莉莉。”
“我可以在这里陪你。哪怕只有最后一点时间。”她坚持道。
“不，莉莉，”教皇走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血月即将降临了，你必须赶快出城，回到密林那边去。”
“不……”
“听话，莉莉，”他苍冷的唇流连在她的手腕间，偶尔的抬眼全是压抑的情感，如同沉睡在海底的火山，“你必须回去。我…我们，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这绝不会是永别，我发誓。”
如意沉痛地看着他，反身抱住他的肩膀，企图以一吻来挽回他的决心，“克劳迪乌斯……你不明白，不论是以何种方式回来，对我来说，那都不再是你了。”
教皇同样以热吻安抚她，“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法，我能保护你……”
他们交缠在一起，又迅速地分开。如意望着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在他面前说不出任何指责或怨怪。她明白他，所以不管他因为什么，她都不会怪罪。
深沉的感情并不能成为她阻止他走自己的路的理由。她更不能因为尝到甜头后更排斥孤独而试图改变他的路途。那太自私。从他们第一眼遇见，他以黑夜之身站在黎明之下，她便该明白，这是个有着相同孤独的灵魂。
于是她妥协了。
她狠狠闭了闭眼，松开了紧握的手，转身便往外走。教皇在她身后，指尖流连着她皮肤的温度，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消失在旋梯的旋涡中。
“真令人感动啊，教皇冕下。”
费兰度的声音从窗口处响起。教皇静静看着如意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转身，透过费兰度被狂风卷起的乱发，看到那一轮血月已经开始升起。
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蝙蝠成群结伴飞过，乌鸦嘶叫，公山羊站在无花果树下，逆十字架俱已摆齐，等待死灵之门的开放。
“开始吧。”教皇说。
锁魂链中红都的气息突然不安起来，如意皱了皱眉，突然看见地上的影子变得通红。她猛地回头，看见一轮饱满的血月高悬在夜空之中，海面翻滚不息，悬崖边七枚十字架挂满头颅，鲜血自地底漫出，无数血族身着黑袍跪立在十字架前一齐唱念祝祷词。整个场面看起来诡异阴森，一场盛大的血祭召唤，远古时期的力量隐隐涌动起来。如意毫不怀疑他们会召唤出魔王们的亡灵，甚至是那位地狱之主。
“这对我们不太安全，”红都说，“我们得离开这里。万一神圣时代重临，我们被发现的几率是百分百。就算神圣时代不会降临，这个过程对我们来说也十分冒险。”
如意点头，正待离开，突然一股浓重的血气攫住了她，伴随着浓郁的冬雪气息，甜美又凛冽，从塔顶缭绕而下，让她熟悉到战栗。
那是克劳迪乌斯的气息。
如意突然往回疾跑，以她最快的速度沿着旋梯向上，恨不得撕开这层人类的皮囊，直接抵达塔顶。当她拼尽全力回去的时候，却只看到费兰度双手染满鲜血，捏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眼神疯狂地看向她。
而旁边是教皇平静的尸体，他的神情显得那么从容，只有胸口一处血洞，空荡荡的，了无生气。
“他已经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终结了。你明白的，对吧。”费兰度膜拜着那颗心脏，对她扯开一个森森的笑容。
如意颤抖的眼神骤然凝聚到他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好了，这个身体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我允许你将他的尸体带回去。”他说完，便不再看一眼教皇的尸体，握着那颗心脏，径直翻身一跃而下。
下面的祭祀因为这颗心脏的到来而濒临高潮。火焰腾空而起，几乎烧破天幕，无数亡灵的魂魄在火焰里尖叫，远古魔王的铁蹄从更深的地下隐隐传来。
地狱之门已经打开了——
良久，如意冷的声音响起，“红都，帮我一个忙，我要带他的身体回梵蒂冈。”
教皇的情人带着教皇的尸体回到了梵蒂冈，但梵蒂冈却并没有怀疑或震怒。安铂等亲信们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十分悲伤，仿佛教皇在离开前就已经通知过他们可能的情形。他们有条不紊地筹办了教皇的葬礼，并对外宣称教皇已脱离俗世，回到主神的怀抱。
如意全程出席了教皇的葬礼。那个男人躺在透明的水晶棺里，淹没在白百合花中，身上盖着梵蒂冈的圣旗，神色安详，面庞仍如白雪一般动人，英俊而美丽，一切美好的修饰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尽他被岁月眷顾的容颜，仿佛天主最纯洁的化身停泊在人间。
她平静地站在棺材旁，穿着黑色的丧服，帽子的网纱遮盖过她的眼睛，使她的神情愈发不可捉摸。旁边最为年长的红衣主教在为教皇唱祝祷词，以安抚他远去的灵魂，“……我要把天国的钥匙给你，凡你在地上所捆绑的，在天上也要捆绑;凡你在地上所释放的，在天上也要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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