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礼和张华约定了八点半去酒店接法国人，本来是可以不去办公室的。但是付小真无意透露了洪仓每天早上都会到很早——“不知道具体几点，反正超级早。”
于是他七点就到了。
斯坦福曾做过一个著名的心理实验：在孩子面前放棉花糖，他们可以选择立即吃掉，或者忍到试验人员回来后再被奖励多一枚。通过追踪，选择立马吃糖的孩子长大后的自制力、毅力甚至判断能力都比后者低。由此，这个结论被称之为“糖果效应”。
都一言为定两天后见面了，他却还是争分夺秒地跑来。知礼的延迟满足能力极低，如果参加实验，估计连小孩子都比不过……
他在楼下肯德基打包了两份早餐，上了十楼发现对面还没有人，于是在自己办公室边吃饭边找了些资料来看。
知礼前26年的事业心为零，保持着二世祖中极其少见的空杯心态时时谦卑若愚。但他不笨，知道自己参加了个游行就被断粮，要是真Gay pride了，免不了打几年的硬仗。
赚7000人民币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自己不求富贵，不汲汲于名利，满脑子安逸闲适，此刻却志存高远——
接下来的生人生里，夏知礼爱情事业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硬？
七点十五的时候隔壁来了人，他提着另一份早饭跑出去，结果是张歌。
张歌最近被他撞怕了，看他速度一快就不自觉地往门后躲，知礼没什么眼力见，一边往里面挤一边说：“歌，你来这么早。”
张歌：“……谁是你哥？”
她买了面，坐在休息区吃，知礼趁她不注意溜到洪仓位置上把早饭放到角落，看了眼还有时间就坐着找话闲扯。
“歌，你这纹身不错，跟混黑社会似的，酷得很。”
“……”
“我以前也想纹，后来觉得暂时还没什么很有纪念意义的事。”他扫了眼面前的早餐，灵光一闪，道：“我以后把我爱人名字和纪念日在胸口，歌，你觉得如何？”
“我不是哥……随你的便。我有个朋友结婚时候纹了老婆的照片，后来离了。你想好，洗比纹要麻烦得多……”
知礼：“打住，别咒我。”
两人尬聊，七点三十五的时候知礼实在是等不了了，依依不舍地从洪仓椅子上站起身，宣布：“我要出差去了，后天回来。”
张歌不抬眼：“哦，一路顺风。”
“我去成都，你记得和大家强调一下，夏知礼的归期是后天早上。”
张歌心想除了你师父不会有人关心的，随口道：“带兔头回来吃。”
知礼被她提点，说：“行啊，你问问办公室的人都想吃什么，到时候发我消息我都给你们带回来。”
他怀疑自己昨天看电影时候用力过猛，决定稍微迂回一下，又强调：“每个人都问一下。这事儿交给你了，歌。”
张歌：“快走吧。我不是你哥……”
接了法国人和张华，知礼又变回了司机，他盼着洪仓发现了早饭能给自己发消息说感谢，一路上红光满面，和法国人从难民聊到雨果，再从雨果发散到雨季、厄尔尼诺，最后讨论起了波伏娃与萨特。
下了高速他怀着悸动的心情掏出手机，发现除了付小真叮嘱他要买双流老妈兔头和他姐姐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外，其他什么消息也没有。
好吧，知礼悻悻，心想张歌嘴也太严了，肯定没透露自己早上去过。
外面是白天，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
洪仓躺在地上，身体像个胎儿似的蜷缩成一团。头枕着胳膊，藏青色的上衣皱上来露出一截腰肢，脚趾微微内蜷，呼吸十分平缓。
他在睡觉，徜徉在一个深深的梦乡里：
一个席地而坐的旁观者，面前有着一张流光溢彩的大荧幕。孩童时的玩具，中学时的奖状和考卷，大学的校园，五彩斑斓的画面陆续出现在了眼前。
每一幕的出现时间都很短，但分辨率却高，他甚至从某一幕的角落里认出了母亲的身影。
人生走马灯。
画面很快出现了硕士毕业证，他预计到了下一幕的场景，于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三秒钟后，面前的影像却戛然而止，按照时间顺序理应出现的那张椅子，泛黄的白炽灯，31层的“8字舞”，都被吞没进了黑暗里。
……
雷鸣和雨声，洪仓从梦里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原来是重庆的傍晚也下起了雨。从平日阅读的角落坐起身，找到已黑屏的手机，充电，开机，发现自己已经睡了快20小时。
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生涩味道，房间闷热得像是蒸屉。他抓了把自己被汗湿的头发，有种错觉方才深陷过泥泞的感觉，想了想，再次打开床头柜拿出那把电动发推。
他把它举在眼前。安静的环境里，铰链和锯齿摩擦出尖锐的噪音。
再逃一次？他问镜子中凌落成碎片状的陌生青年：想不想再逃一次？
陌生人意外，瞬间瞪大的眼睛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和恐惧，但还没来得及回应，发推发出了笨拙的一声抽泣——电量耗尽。
两分钟后，洪仓把它放回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清洗起了身体。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只是梦境里虚幻的影。
知礼他们到了成都又辗转去了乐山下面的一个小县城，把在北碚进行过的工序和步骤又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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