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间微风拂面，出了云竹是一望无际的葱郁竹林，两人顺着青石板的小道拾阶而上，一路上相顾无言。
不说话不代表知礼不亢奋，他越野比赛参加过不少，一到了山林野地就想竞速。但洪仓闲庭信步走得慢，自己也不能跑了不等他。过剩的精力和运动细胞无从发泄，只好在以洪仓为轴心半径两米的范围内乱窜，一会儿蹦上块石头，一会儿起跳摸个树枝，整个人跟只猴儿似的静不下来。
不光亢奋还眼尖，学习生涯没怎么熬夜看过书，双眼视力迄今5.2，左顾能发现只喜鹊，右盼又能找到只山鸡。明是平淡无奇的山间竹林，在他眼里就如世博会似的万象纷呈。
自己看就得了，偏还得分享给洪仓；明明用手指一下就行，他非要都写下来。
看见个蘑菇，等他写完“看有蘑菇，红色的”几个字，早就走出四五米了，于是两人又不得不倒回去。倒回去了，他还要再写个“看见了吗”，然后把本子递过去，等洪仓回个“嗯”或者“看见了”，全套的流程才算走完。
知礼的中文书写水平停留在小学毕业，他很认真也就勉强称得上横平竖直，洪仓却写一手俊逸的行楷。两人的对话一上一下，文化水平的差距看起来像隔了道天堑。
知礼不服气，他不想承认自己弱成这样，自认只是汉字写少了没状态。见前面有条小河，拉着洪仓忙写：“咱们去那边坐一会儿，我找找书法的感觉。”
太阳还不毒，两人找了树荫坐下来，知礼把洪仓写的短语当字帖奋笔疾书地模仿。洪仓也不管他，盯着潺湲的清澈河水发呆。
他喜欢河流，硕士毕设引入了水波动力学的概念。被导师提名参赛，他在介绍设计理念的时候说流动在自己眼里代表着突破禁锢的力量。本早已就在行业里展露了头角，那次也不出意料，顺利拿到了最受瞩目的新人大奖。
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上尽情挥洒天赋和热情。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在流水之上乘风破浪奔向星辰和大海，然而却被无形的力量拖曳进了河床的淤泥底……
洪仓不想去触碰更深处的记忆，偷偷闭眼睛，这时本子又来了。
“你觉得云竹怎么样？”
八个字，知礼写了三分钟不止，平心静气，念动一致，费尽了浑身解数最后的结果也就还那样。
云竹？
洪仓看了眼面前的河水，在本子上翻开了新的一页，自顾埋下了头。
他开始画画，知礼在一旁看着他，被行云流水地笔触震惊得瞪圆了双眼。身体本来就说不出话，灵魂也很快变得哑口无言。
几分钟后洪仓把本子递回来，知礼虽不懂建筑学，但仍能清晰辨别出他把整个云竹微缩到了纸面上，透视角度和细节标注都精巧无比。
老旧风箱不禁“哇”了一声，他用手指摩挲过洪仓描绘出的每个细节，然后也顾不上写字，跟个哑巴似满脸疑惑地拍了拍自己胸膛。
洪仓看他一眼，知道他在询问是不是送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知礼如获至宝地指了指洪仓又指自己，最后点着纸张上角落的空隙，满脸期待。
洪仓还握着笔，看他眼里升腾起繁星似的点点光亮，提笔写下：
“夏知礼先生小正。洪仓。”
知礼接过本子抱在怀里，仿佛它来自故宫或者卢浮似的价值连城。他没法在洪仓面前手舞足蹈，又说不出话来夸赞，露在口罩外的大眼睛高兴只剩一条细缝儿。
洪仓看着他，站起身说：“走吧。”
他往前走，几步后没觉得知礼跟上来，一回头，看见他放下了本子正脱了鞋袜往河流的中间走。
洪仓不解，喊：“夏知礼？”
知礼走到水流过膝的位置，弯下腰，拾起个东西才笑盈盈地赤足走回来。
他示意自己伸手，神秘秘兮兮地放下一个湿漉漉略带着重量的硬物。洪仓展开手掌一看，是一块有些剔透的红色石头。
知礼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夏知礼赠洪仓先生。”
风把竹林吹出嘁嗖的响。
夏天过去再过去，多年后，洪仓不断回忆起那个竹林溪涧的清晨，赠出的小画和获得的红石，他不曾预料它们会像种子一样在深水和黑暗中萌芽壮大，直至成为了自己生命中的浮木和火种，孜孜不息。
……
知礼的裤子其实还好，但因为弯腰衣服的前襟完全湿透。他让洪仓拿着本子，自己跟个傻子似地拽着衣服狂扇。
洪仓知道这无济于事，于是说：“回去换衣服。”
知礼嗓子哑手湿，说写都无能，坚定不移地摇头。
洪仓：“回去吧，会感冒。”
知礼坚决，咿呀道：“不！”
洪仓：“换了了再来。”
知礼估计付小真胡焰他们都醒了，回去了就不能再保证只两人出来，于是往道旁的石头上一坐，扯谎：“累。”
洪仓本来话就少，说几句知礼不听就没辙了，拿着本子干站着一脸的茫然无助。
知礼看他的表情，莫名心痒，眼珠一转突然又来了灵感。
他心想这缙云山上肯定有神仙是司姻缘的，然后保持住若无其事的表情，伸手去脱自己的衣服。
都是男人，脱个上衣正常，但他的照片至今还在同志论坛被置顶，被无数同志姐妹奉为今夏最辣天菜。四下无人，自己又湿身，天赐的良机，知礼决定放手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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