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秦淮河畔依旧是热闹的，桨声灯影里，美人轻纱薄袖、半抱琵琶，水灵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往人身上转了转，樱桃嘴里吟曲醉人，轻易就能勾了小公子的魂儿去，可最妙的还是那羊脂玉般的肌肤、葱兰纤长的玉指，若是能摸一摸，或是被摸一摸，就是圆了这些纨绔子弟们毕生所求，夜里做梦，脸都能笑僵了去。
停靠在岸边的一条极不起眼的乌篷船里，秦淮名妓穿着男子的锦袍，扮作一位如玉样的小公子，等待着那大名鼎鼎的林家二少的到来。说这林二公子也是奇人，明明自幼师从大儒，文武双全，得了多少好儿女倾慕，偏偏一直未娶，被时人大赞，说是心怀大志，不欲儿女私情。然而他冠礼过后就流连于风月场，又不似真纨绔是花架子，胸中点墨即可成章，叫她这样的坊中女子的心可要放在哪里是好。
她回想着林二公子的俊朗身姿，立时颊上飞红，纤纤玉指紧紧地揪着一片衣角。林二公子三日前来信约她谱曲填词一事，她不愿被其他姐妹趁机夺了林二公子的注意去，故而提议私下相见，当时他回信遣词似有深意，叫她心砰砰跳了许久，可如今盼啊盼，连条狗都没见着。
第二天一早，苦等一宿的美人黯然而去，不知道心心念念的林二公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林家在江宁府也算是高门大户了，祖上出过将军和大儒，如今三世同堂，老祖宗诰命在身，大公子正在宫中伴读，唯有二公子被家里宠坏了，拿着文武双全当天下无敌，自以为谁都比不过他，成天就是睨着眼睛瞧人，把好端端的俊朗相貌作成了人见了就想打的贱样。
家里人还是宠的，可今日不同以往啊，瞧二公子做下的那叫什么事儿，惹得当家主母亲手领了家法，把人从床上拖出门去，抽得七尺男儿嚎破了嗓。行过家法，林绪被勒令跪在雪地里，说是屋里那位边小郎君不醒来，他也不能起。
乳母曹氏望着自家小少爷身上斑驳的血痕红了眼，他只着了一身寝衣，单薄不能御寒，却疼得生生流出汗来，往日里总有小婢亲切照顾，可如今连最疼他的乳母都只在一旁看着，大量的汗水无人帮忙拭去，在冬日的早晨，又是一道酷刑。
他只能想点别的分去自己的注意，好叫这时辰过得不是那么的难熬。可他一想在马场纵马时的快然，就会想起边奕等在凉棚为他准备一碗热茶的模样，连着他手边摆放的糕点种类都清晰，好似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边奕与他同年而生，自小相伴，青梅竹马二十二年，除非他去青楼，或者边奕去学堂，不然身边定然有彼此。
于是他尝试着去想自己在秦淮河畔所听所见，以为姑娘们的凝脂肌肤和胸前玉兔能把边奕挤出他脑中，却还是失败了。因为昨夜酒后滚春宵，他吞了多少边奕的喘息，自己都记不清。他吻遍他每一寸肌肤，见他欺红的双眼、殷红的小舌、胸前的相思豆，自己的眼睛都要红了。
这一红，便不知时辰，忘了分寸，只记得那人的温热与软和。再醒来，林绪就被亲娘拖出了房门狠狠地抽了一顿家法，还来不及再见一见前夜在自己怀中**连连、全然不似平日那个“山崩于眼前亦巍然不动”的竹马。
边奕还在昏迷，他一贯体弱，被林绪一通折腾道天亮，那标准的文人身子哪里受得了这个。边小郎君面如冠玉，如今惨白似纸，林家主母也不敢挪动他，只叫人仔细换了被褥，唤来府医好生看了，知道暂无大碍，才出门继续去料理自家那个欠打的小儿子。
林绪已经跪的麻木了，脸色也是青白的，齿关间哆哆嗦嗦念叨着一些听不太清的话，乳母曹氏终还是不忍，见主母来了，便跪在林绪身后为他求情。
林家主母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能做下如此的混账事，她已惩罚，就等着林绪求饶，而后顺势把这小子送到叔伯的武馆里摔打一番，叫他收收心，可更叫她没想到的是，怕苦怕疼怕麻烦的林二公子居然一声不吭扛到了现在，这可算不得什么刮目相看的事情，估摸着是他觉得自己并未做错，所以不肯低头。
这个犟脾气，随母。
林家主母柳眉一拧，厉声喝问：“竖子难教！竟还不肯低头认错，你叫为娘愧对边家列祖！”
林边两家祖上有过姻亲，后来百年都亲同一家，林家主母和边奕的母亲还是手帕交，若他们俩其中有一人为女子，这婚事怕是逃不了的，可谁知两个都是男子，也睡到了一块去！这可不是喜闻乐见的亲上加亲，边家子嗣单传已久，自从边奕的父母外出经商出了意外，他就被林家接来仔细培养长大，在林家主母心里怕是比两个亲儿子都要宝贝，现在出了这档事，不但叫她脸上无光，肺都要气炸了！
真是越想越生气，偏偏林绪闷声不语，既不辩驳，也不肯认错，犟得牛都拉不回来。
林家主母见状气得要打，曹氏眼泪便下来了，哭喊道：“主母不可啊！”
这哭喊并未叫林家主母手上动作有半分的减缓，藤条落在林绪肩头，他闷哼一声，终于开口道：“母亲须知，‘一手独拍，虽疾无声。’赫章未醒，您怎知道是儿子强迫于他？”
明明昨夜是边奕按着他不肯起来！
这话刚落，又讨来三鞭，林家主母几乎要掐断了手里的藤条，对着这“冥顽不灵”的竖子连连道了三声“好”，遂拂袖而去，任凭下人来报二公子昏过去了，也未再去看上一眼。
只当没了这个混账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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