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三人均是目光一凝。
进来的小丫头害极了高大人，行了大礼，立时就跪伏在地上不起来了，高大人说地上凉，让她起来，但就是领她进来的衙差上前去扶，也没能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她似乎是怕得连骨头都碎了、软了，还哀哀喊着：“奴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让人易生出强求了别人的不自在感，便是高大人秉公的态度，也稍顿了顿，改换了和善的面容，才问道：“莫怕，本府只是想知道，杏娘几时住在庄子里，几时不住，若是外出，夜晚出门的次数多不多？”
这些事情贴身的丫头不可能不清楚，那丫头飞快地抬眼看了高大人，又低了下去，怯怯地道：“奴虽是贴身丫头，但姑娘时常要去楼舫里，那里有伺候的丫头，不会带上奴的。便是姑娘夜里回来，也是洗漱之后就更衣睡下了，奴除却为姑娘备下香炉等一应物件，连话都说不上一两句的，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声音跟有人掐住了她的脖颈一般，极细极轻，还有些喘，到最后竟还有些啜泣，她弱弱地问道：“大人，姑娘真是没了么？”
听她这话似对杏娘还有几分真意，这般害怕了，还不忘问一问她的生死。话中情谊虽轻，也比方才的王木知道事理。高大人略松了眉间郁色，对她道：“本府定会查出真凶，你起来说话吧。”
小丫头低声哭了会儿，才道：“奴不敢直视大人容颜，还是跪着答话吧。”
这倒是难从她的神情中判断话里真假了，但高大人也不强求，问道：“听闻杏娘与你们整个庄子早有了嫌隙，往日里少有来往，但你是照顾她起居的贴身丫头，应该知晓她常与何人来往，素日相约需递上拜帖，应该也是由你收着，知道常是哪家公子么？”
小丫头沉默了一小会儿，道：“知道，只是姑娘在楼舫里名气大着呢，许多人家的公子都同她有来往，数一数，怕是江宁府的公子们都有的。若说是常来往的，怕就是林家的二公子了。”
高大人又问：“那夜她与人相约出门，你可知道？”
小丫头道：“知道，但奴并未收到拜帖，想来是姑娘这边邀的公子。”
这话似是推测，表明她确实不知道杏娘出门是与谁相约，可是林绪已经将自己所知告诉了高大人，那夜的约会是他先去信，后来杏娘也回了信，他是知道杏娘居住在杏庄之中，便直接将信送了过去，除非杏娘接信送信均由自己做了，否则这个小丫头不可能不知道。
高大人又得一疑人，不动声色道：“你就未曾听杏娘说起，她约了何人？”
小丫头似是苦思许久，道：“许是东西送到楼舫里去了，奴不知道。”
高大人又问了许多事，杏娘起居她知晓，出了庄子的事情便都答“不知道”，高大人见她仓皇不似作假，只是她死死将头埋低，只说不敢，怕也是心里有话未说出口的，可是她已然是一副怕到极致的模样，再用厉色便无了出其不意之效，便只能同对待王木那般先将她带下去单独放着，过后再谈。
剩下三个丫头也都是能够进入杏娘屋子里的贴身丫头，分别伺候杏娘的饮食和妆饰，虽然她们三人似是更得杏娘的信任，但还不如开始那个照顾起居的小丫头知道的多，甚至那伺候饮食的其中一个丫头见了高大人当场就疯叫起来，高声喊着“我认罪！”高大人细问之下，才知道杏娘前段时间练舞弄伤了右脚，而她受了楼舫里另一位妓子的银钱，给杏娘的饭食里下过几次相克的药——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药出了问题，把杏娘毒死了。
好端端又牵扯出一桩下药的案子，高大人让人去请嫌犯，自己进了内堂。段恒还站在椅子上，已经伸直了身子，双眼望着头顶垂落的纱帐，又似透过纱帐看着外面，林绪轻咳了两声也未能将他唤回神来，高大人倒是不在意，道：“惯常如此。”
等到段恒似有所发现，才发觉自己还傻傻地站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回头和林绪说话，冷不丁儿被高大人瞧个正着，当时就老实坐下了，憨笑道：“大人您什么时候进来了？”
高大人笑道：“问完了进来看看你们有什么发现，便见到一个脑袋在纱帐后面若隐若现，不知道的，还以为青天白日闹鬼了。”
段恒好不羞恼，只“哈哈”笑着不说话了。
林绪道：“大人问过这五人，可有了些头绪？”
高大人道：“头绪算不上，谎话倒是听了不少。你二人也都听见了，有何想法？”
段恒看着林绪，林绪道：“王木失职为真，怨怼也不假，朝中法度，奴大欺主者没入贱籍，严重者还要被削去耳鼻，三代不得脱籍。重刑在前，相信不会有人宁愿落了此罪也要掩盖真相，但是这王木毕竟是王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主家手中，因此受制也未可知。”
高大人道：“确有奴为主掩盖的可能。王家大公子成婚不久，将有子息，与一位妓子关系亲密，夫人因此生怨，暗示庄中管事苛待杏娘，这也是可能的。”
“虽说他是新婚燕尔，可也没规矩不能立妾，我们这类的人家，是对门当户对执着了些，杏娘出身不大好，可也不至于玩 ‘金屋藏娇’那一套吧？对待妻子不坦诚，对待别的姑娘也不够重视，从前见通遥，我倒不觉得他是这种人。”段恒奇怪道，“再说他这哪里算是‘金屋藏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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