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素睁大了眼看客栈房间里头顶上的一只走马灯，里面没有烛火，并不晃眼。
可戚素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身边是呼呼酣睡的胖弟弟。
她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小孩子好，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皆是转眼就忘。没甚可烦恼的能被记住。
以至于今下午见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他亲爹的老帅哥也是一丝印象也无。头先还颇为期待的以为这孩子多少能说出点什么来，结果真见了面却是一副比她这个冒牌货还茫然的样子。
虽说这倒也有一层也许是这人真真实实的是个骗子，不是他们姐弟二人所谓的亲爹。可小宝也太过不记事了些。
他甚至连“爹”这个词都感到陌生。
戚素拉着他甫走至这个自称是亲爹的人面前时，为不打草惊蛇，只小心翼翼道：“小宝，这个是爹爹，你还记得吗？”
小宝却只是偏着脑袋想了半晌，就在戚素以为他果真能看出些什么来的时候，只听这孩子脆生生道：“‘爹爹’不是刘伯伯么？”
戚素：……
她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绕成这样的，看了一眼面前不明所以的大叔，只开口道：“你听谁教的？”
“宣仁哥哥这样叫的，我不能吗？”
……废话你当然的不能。
小宝这里说的刘伯伯乃是刘具知，宣仁是他六岁的小儿子。
大抵是成日里跟着刘宣仁一起读书，耳濡目染的也把人家说的话学了个十成十。戚素头疼，只好又扶额道：“小宝，你听姐姐说，这刘伯伯是宣仁哥哥的爹爹，不是你的爹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爹爹，你懂么？”
小宝愣了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戚素也不管他是不是听懂了，总而言之小宝是不认识这位，那么他会不会叫爹倒是无妨。能把儿子女儿丢了的爹想必也不会是多么尽责的爹，小宝记不住大概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现在还不是深究的时候，得先把身份搞搞清楚再说。
别说这位本身就不是自己壳子里真正芯子的爹，即算真的是她爹，她眼下对着一个跟她上辈子差不了几岁的“青年”也是叫不出“爹”这个字的。
所以她只好犹犹豫豫着开口：“那个……呃，我能问问咱们家住哪么？”
她已经大抵猜到是京城，只是什么样的人家还是要知道个明白。
戚柏只是笑笑，好似对她叫不叫该叫的称呼并不在意，“咱们家住在鸿京城玄武大街，毗邻皇城，大门有匾额上书‘戚府’，是为镇国公府，而你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
十分善解人意的把她想知道的关键信息都阐述明白。
只戚素有意想问一句家中还有什么人，想想还是作罢，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若慢慢计较，免得叫人生疑。
“素儿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戚柏实则到现在为止都仍在琢磨着一种情况，会不会是女儿嫌弃他过去对她们漠不关心，所以故意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不是没可能的，反而几率还大的很。
戚素摇摇头。
戚柏道：“那便先走吧。”示意他们二人上马车。
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若那位知道他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接走……即便这分明是自己的儿子女儿，他也得掂量着自己的小命。
总之先斩后奏较为稳妥。左右现下是摸不准那位殿下心里素儿到底值当几何，索性先把事办完了再说。
待他日找到自己头上……待他日再说罢。
不得不说，现在的戚素虽同这位父亲并没半点关系，但对待某些事上的处理方式倒是出奇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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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俞莳乔是被这真假难辨的父女二人耍的够呛。
世上果真有这样办事不计后果的莽撞到底人。
委实是输就输在他自己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没想到碰见比他更加不谙常理的。
他用缠了布条的手摸索着账本上的字迹，好似一个突然间失了明的盲人，急着想要学会该如何诵读这纸上再也无法辨识的字迹。
可他分明是个眼神清明的正常人。
在一边添茶的二柱子都觉着东家疯了。
店里突然没了账房，先前的那位时常代班的周文暂时成了长期代班，他们东家不顾人家那边焦急着要赶紧熟悉业务的新账房哀切的眼神，就偏偏拿着那本贵客的账户记录摸了一遍又一遍。
……委实是有些不敢让人相信。
眼下还是将将日头升上来，距离俞莳乔不见了戚素连十个时辰都没有，店里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旁忙着擦桌子椅子的杂役们压根注意不到这边的反常。
只有二柱子在这边挠心挠肺的如同看了一场又一场的书生佳人折子戏一般心潮澎湃。
可分明翻来覆去的就只有这一个人演的一场戏。
店里的人已经对戚素时常消失上那么一时半刻习以为常，眼下代班的周先生正欲言又止的站在手里捧着账本的东家身边，没人注意到这边有什么异常。
二柱子实在是忍不到东家自己个儿觉醒的那会子了：“东家，周先生他……他要用您手里这个账本……”
俞莳乔的手顿住，面色不变地把那本账利落地合上，重重放在周文的手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连二柱子都要担心方才那个一直摸账本的疯子是他眼花看差了。
然此时一直以来不苟言笑并不把表情放在脸上当表情使的这位周文先生脸上实打实的惊诧使他肯定了自己个儿的想法。
没错！刚才那个疯子就是他！就是东家本人！
周文收了账本，看着俞莳乔一脸的面无表情，不知怎的就从那面无表情里读出了一丝难过，又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抢了人家什么样子宝贵的物事，只好语带歉意道：“那东家……我先下去了。”
俞莳乔无甚兴趣的点点头，又开始专心研究眼前明明毫无装饰的白瓷茶杯。
就好像方才也只是他在精心研究一本账而已。
只不过半日未曾翻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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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莳乔看了老半天，好像从那白瓷杯上也未发现甚有趣的东西，把杯子搁下，站起身来，瞧着像是要往后院去了。
二柱子觉着终究要告一段落了的时候。
打门口进来一人，正是那位许多天不见的堂少爷。
心说完了，好不容易散场的好戏现下又要锣鼓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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