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在头顶旋转，他闭着眼睛，手枕着胳膊躺在旷野上，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被风声吹散，但是他依然捕捉到了，却没有睁开眼睛。
有人他身旁轻手轻地坐下了。
他睁开一点眼皮，看见是苏程，那人坐下，一副吊儿郎当样子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双手撑在后面仰头看着星空。
“你来干什么？”他懒洋洋的问。
苏程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垂头看了一眼他又闭上的眼睛，笑道：“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笑了笑。
在这荒僻的原野的正中心，只有野风，和绵延的荒漠，还有沙丘，以及稀少的杂草，还是他们耗费了数十年心血才培植出来的。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躺着了？”苏程问。
荒原旷阔，就显得人很渺小，星空很浩瀚。
“没事。”他回答。
显然苏程很明白他的心思，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出来，拿在手上玩，望着绵延无际的荒野，道：“老张被送走了。”
一时，
只有野风呼呼的在嚎叫，这个星球上的风只有这个时分是最小的，却也十分喧闹。
他喉头动了动，
半天，才问：“走前说什么了？”
“嗨，还能说什么，就舍不得大家呗，舍不得这里呗。”苏程故作轻松的笑道：“要我说，这地方有什么舍不得了，鸟不拉屎的穷酸地方。”
“你不懂。”秋栩说。
“我有什么不懂的。”苏程立刻反驳道：“老张就是在这地方被耽搁了，到现在连个omega，beta都没有，一把年纪，就一身伤病，我就替他不值。”
“唉，你说你以后要是有了伴侣是会是咋样的，我觉得吧，你这人心热面冷，嘴还毒，谁跟你，谁委屈，一天天就知道冷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一样，我到时候就等着你天天被撵出门，蹲你家门口去看热闹。”
还想说，却被秋栩颇为冰凉刺骨的眼神镇住了。
只好转移话题，说回老张，他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张了嘴就停不下来了，只想一吐为快：“我这人谁都不服，当了这么多年兵，就服老张，你说人家从小贫民窟混大，连字不识多少，每次咱们队测评都是第一。”
“我有次就好奇，我一正规军校毕业的干不过一个野路子来的，就偷偷去看他是咋训练的，结果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就看他在那对着操作台的按钮一个一个用手画下来，然后对着训练册一个个对照着死记硬背。”
秋栩插了一句：“我见过他偷偷训练，是个狠人，体能训练起来不要命那种。”
老张比他们谁都努力，勤奋，都有理想，却是最先离开的一个。
“他对自己太狠了。”苏程感叹道。
老张因为长期在外训练作战，终于身体彻底垮掉了，他因为常年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年纪轻轻就得了重病，一生都无法再站起来继续战斗了，所以不得不提前退伍。
“我到现在记得第一次见老张的情形没，真他妈逗，我现在想起来一次就笑一次。”苏程说着，已经开始扶肚子，弯腰笑道：“你还记得咱们队那只宝贝猪崽子么？”
秋栩当然记得，他第一次见老张，那会儿还叫张渊博的小伙子，正逢领导在骂人：“都说了不要文化素质低的，这连名字都写得跟狗爬的一样，负责分人的是谁，眼睛瞎了么，看不出来这是个文盲么？”
秋栩路过，于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指着鼻子骂的小伙子，只见那小子明明长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队长面前却跟一个被淋湿了毛的流浪狗一样索瑟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连一句话都不敢接。
负责分人的军官立刻跑了过来，陪笑道：“队长，别生气嘛，这是个特例，虽然文化水平不达标，但是人勤奋，技能好。”
队长还不解气，继续戳着那小伙的鼻子骂道：“渊博，渊博......就着文化水平还敢起名叫这，可别羞先人了，你爸妈当初怎么想的啊？”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老张还是被留了下来，后来老张聊天时候跟他们提起来说，如果这个地方再不要他，他就只能打道回府了，回老家去了。那时他们初到这里来，条件艰苦，物资匮乏，幸好当地驻军养的老母猪下了一窝崽子，他们每个人看着这些满地跑的口粮，每天眼冒绿光。
领导发话，说，小猪按人头认领，谁的小猪养的最好，长势最好就给谁记功，老张果然响应号召，领养了一头，跟对待自己亲儿子一样，养着这头猪。
他不知道听谁说的，晚上抱着猪崽子睡觉，能让猪崽子有安全感，长得快，于是他每晚都把小猪抱到自己被窝一起睡。
见了的人都打趣道：“呦，老张今晚又抱着媳妇睡觉了？”
他也不恼火，只是笑笑，他永远都是那样傻乎乎的，却又是内心坚定到让人佩服的人，他被调去给大家煮饭蒸的馒头不达标，被罚蹲马步，自己一个人硬是把那些半熟不生的馒头全吃了，说害怕没人吃浪费了，于是边被队长敲着脑袋，边狼吞虎咽咽下那些馒头，眼睛还拼命弯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而如今全队的笑点走了，以这种方式走了。
“你说，值得么？”苏程也躺下，面向着星辰宇宙，问秋栩。“值得这么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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