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头痛欲裂。叶艋本能地叫着“爸爸”，伸手向旁边摸索，触手可及的是一只细腻温暖的脚。那只脚的主人先是动了动，接着使劲把他蹬开，他皱着眉呻吟道：“踢我干吗？”
眼睛怎么睁都睁不开，灯光犹如密密麻麻的针刺。等叶艋终于看清楚时，一张熟悉的脸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每当他看到这个人，总会恍惚地以为是童年时在照片上见到的霍彦东。两人都那么英俊，只是霍彦东总是不苟言笑，霍荫麒喜欢以笑容示人。
“醒了？”
霍荫麒放下书本，一看时间，叶艋只睡了半个小时。在这半小时之中，霍荫麒观察他睡着的样子，依稀还是那次在高中班级门口看到的叶艋，十八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的味道。
“能给我一杯水吗？”叶艋问。
霍荫麒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我睡了多久？”
“很久了。你爸说马上来接你。”
“哼，他说的马上，每次都要一个小时以上。”
“他很忙。你已经成年了，也可以自己打个车回家。”
“我小时候他也不管我。”
“……”霍荫麒又翻了一页书，纸张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
霍荫麒打了个呵欠。不怎么亲近的亲戚往往如此，只能在某几个话题上打转。即便是子女和父母之间，时不时也会碰到这一类的尴尬。
当然和叶艋相处的感觉倒是丰富些，不止尴尬。他说：“我帮你叫个车吧。”
“我自己叫。”叶艋已经酒醒：“你能再给我一杯水吗。我想喝冰的。这么热你还给我温水，而且我躺在地上你也不管我，我们好歹是堂兄弟吧……”
他要求挺多，霍荫麒懒得回嘴，只好去给他整冰块。
叶艋将准备好的迷药倒进了自己喝剩下的水里，一看霍荫麒回来了，捂着嘴作呕吐状：“这杯水是不是放了好多天了？有股味道。”
霍荫麒看他满脸难受，便说：“水没问题。你想吐的话就去厕所吧。”
“喝起来真的好怪。”
叶艋又强调一遍，看着霍荫麒端起水杯，又放了下来，心猛地往上一提。
“车来了。”霍荫麒说，他还是给叶艋叫了车子。
怪就怪那个司机来得太及时，叶艋再也忍受不了，手边只有一个玻璃杯，他猛地朝霍荫麒挥去……
一击没让霍荫麒昏厥，但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额头流到脸部的正中央，缓慢滑进了嘴里，时间在巨大的耳鸣声中被稀释成一秒一秒的停顿。他怔怔地望着对面的玻璃窗，自己的样子清晰可见，被一条红线分成两半。叶艋浑身散发惊人的戾气，再一个猛力把他推倒，他后脑勺敲在大理石地板上，这一次痛晕了几秒钟。
“你想干什么……”
叶艋听出他害怕，事实上真正恐惧的是叶艋自己，粗气尽数喷在霍荫麒的颈畔：“我爸爸如果要死，我就送程涤非去陪他。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我要让他也失去喜欢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帮你报仇？杀了我他也要死。”
霍荫麒倒抽一口凉气，尽管他早就明白叶艋是个疯子，但他同时想起了程涤非的那句话，“杀狗和杀人是两回事”。“叶艋，”霍荫麒看着少年的眼睛说：“你对薛叔叔感情很深，这我明白。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帮不了他，反而会害了你自己……你要报复程涤非，应该直接找程涤非，我和薛叔叔没有任何瓜葛！”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怎么还让我去找他？”叶艋脱下自己的皮带，使劲绑住霍荫麒的双手，恰和他之前捆绑霍彦东的方法一模一样。这种技巧是薛方亲自传授，那次他本想用一张暧昧照片逼霍彦东的死鬼老婆放弃收养自己。他不想离开薛方，没想到反而把人给气死了。薛方说他脑子里都是馊主意，也许吧！
“你已经成年了，做这种事以后要负责的！”霍荫麒大声喊道，痛苦地咬了叶艋的耳朵一口，本以为这是在反抗，但叶艋被他咬得血性上涌，摸着自己受伤的耳朵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话我早和自己说过了。我不占未成年的便宜，负责就负责。”
打开手机摄像头，叶艋从厨房取了一把小刀走至霍荫麒身边，踢了他鲜血如注的额头一脚，见他痛得咬牙切齿，蹲在他身旁告诉他：“我一边杀你一边录，然后再发给程涤非看看。他看到了还能忍得住不给你报仇，我就喊他爸爸。”
“你不会的，”霍荫麒心已经凉了，摇着头道：“杀人没这么简单。你不会……”
刀片贴到脖子上的时候，二十多来的回忆闪电般地涌上心头。霍荫麒在心中自嘲着，假如这次他能逃过的话，他一定要……
手机响了。
“是他。”叶艋心虚，立刻按了拒绝来电。刀尖在霍荫麒的皮肤上游走，仿佛在寻找最适合下第一刀的地方，但他的手指正剧烈颤抖着，刀随时下落。
“你不就是要气死他吗。”霍荫麒极力笑道：“快杀了我吧，我也想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叶艋刺到他脸上，皮肤绽开一条血痕。
霍荫麒几乎失声，咬紧了牙关。
“你害怕就叫啊。”叶艋说。
电话又响了，叶艋瞪了霍荫麒一眼，不敢放开刀子：“你说我要不要接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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