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进来添茶的是位娇小玲珑的妹妹，一脚踏进门里，先规规矩矩地行礼，再添上半杯香气四溢的花茶，随即脱下孔雀蓝披风，露出淡蓝色齐腰交领锦衣和薄纱制袄裙。
上官枂缓缓转过头，去看她的脸。
小妹妹头上戴着淡蓝色绢花流苏坠，低着头时，后面的苗银流苏终于停止叮叮当当地发响，小妹妹觉察到上官枂的目光，头更加低着了，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便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插着的流光贝壳珠子银钗，借着动作挡了挡脸。
才这么大点儿的小妹妹，便和上官枂一同跪在地上，对着凶巴巴的太子行礼。
小妹妹跪着的时候，腰上佩着的海棠花荷包因为坠着数颗沉甸甸的海珍珠和琉璃珠子，因此笔直地露在外面，垂在地上。
小荷包被珠子和真丝拴着，做得十分花哨，可见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喜欢花花绿绿繁杂的饰物。
等到上官枂打探完了，太子才开口说道，“这是行宫的小婢女，称作小梅香，年纪不大。”
小梅香再次行礼，低着头。
太子端着桃红色的花茶，闻了闻，轻啜一口。
“我虽是太子，可生母却不是什么贵妃皇后一类的，我的生母身份并不显赫，是个不起眼文官家里的女儿，性子恬静，不爱说话，自打进入偌大的皇宫里，便常常独处，不与人交往，生下我以后亦是这样，我被带到贵妃娘娘身边养，她偶尔偷偷来看我，与我说几句体己话，将做好的荷包塞给我，她是最爱做荷包的，什么莲花辛夷花海棠花，都被做成了花哨的荷包，她是个最喜欢小玩意儿的人，但这样惬意的生活没过多久，外面传来消息，说她得了怪病，突然就死了，我伤心过，恨过，怀疑过，怀疑是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害死了我的生母，我恨了好久，却发现真相不是这样。”
太子站起，走到上官枂身旁，捏着他的肩膀，继续自顾自地讲道，“真相是，我那性子暴烈且贪得无厌的父亲某日在床上大发脾气，将我的生母活活掐死，眼睁睁地看她咽了气，成了一缕香魂，我可怜的生母，永远不能再塞给我荷包了。父亲交待下去，瞒我欺我，说生母得了怪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我信了，甚至还怪罪过贵妃娘娘，可笑，外人都羡慕我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说我应当敬爱我的皇帝父亲，万事顺他心，顺他意，可谁知，我只想杀他！割掉他的脑袋！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黑心！问问他世上的恶鬼与他有什么分别！”
太子怒气填胸，一把推翻了紫檀木桌，桌上的杂物皆滚了下来，包括脆弱的茶杯和装着头颅的木匣，还有那个漂亮的荷包，掉在地上与木匣里渗出的血污融在了一起。
小梅香吓坏了，哆嗦着，咬着唇瓣逼着自己不能哭出声来。
“外人只知我要逼宫谋反，实在不知我身为太子却不能等待，今日公子知道了，我不会再等，我要他死，我要亲手割掉他的脑袋挂在京都城门上。”
太子转身，一把扯住小梅香的手腕，说道，“还不快带上官公子去沐浴更衣？”
小梅香哆哆嗖嗖地站起，穿上了孔雀翎披风。
188.
上官枂终于恢复正常。
深夜，上官枂坐在书案前愣神。
小梅香跪坐在一旁，拿着团扇摆弄。
“你服侍太子殿下多久了？”上官枂问道。
小梅香戳了戳脑门，摇摇头。
“太子殿下每天都如此阴郁暴躁？”
小梅香又摇头，“不是的。”
上官枂见她年幼可爱，便夺走她的团扇，逗了逗她。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逼宫吗？”
小梅香不说话，眼睛盯着上官枂手里的团扇看。
上官枂叹气，“我像你这么大点儿的时候已经看过好多书了，你也应该看看，如果不喜欢严肃的文章，看看诗词也是好的。”
小梅香终于露出笑脸，“看过，我看过书！”
“你看过哪些书啊？”
“《复仇杀人十大法宝》，《屠城必看：杀人要杀到点子上》，《今天你学会杀人了吗》，还有一些，我想不起来了。”
“呃…”上官枂语滞。
上官枂拿着团扇，想了想，说道，“不如我教你读点别的书吧，反正我被囚禁在此，也没什么大用处了。”
小梅香的眼睛圆圆的，像两颗紫葡萄粒。
“我如今深陷权谋漩涡而不自知，最想教你的便是这首诗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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