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不回头都知道背后那对男女在干什么，不由得想起了师父。
那年。
武林大会进行到第五日，朝廷已经烂得不像样子了。一封信到来之后，师父第二天就带着自己离开了。临走前还让自己见了一面小疯子，小疯子还羞答答的给了自己一封双鲤鱼。
明夷是不想那么娘的，可是当初到底是还小。回谷之后，老是忍不住跑出谷去，什么也不做，就在谷外的集市溜达，或者坐在山上看着日出日落，好像自己还有人陪着似的。
而在发现自己老是要跑出谷去之后，他师父竟然义正言辞的说什么最近教内变动太大，你要总是乱跑，被人暗算了要师父怎么办？还装的一副泪水涟涟、不能反抗的可怜样子。
也就这么一句话、一个表情，教主再没有出谷去，时不时就望着湖心亭里的锦鲤发呆。那幅整天没精打采的丢脸样子，要不是他还小，师父说他都怀疑自己收的是个待嫁的闺女。
他当时其实也不是很想那个在武林大会上遇见的小疯子，只是稚嫩的人生当中出现了第一个意外，不免有些晃神而已。这种玩伴的乐趣是谷内的师兄师弟们所不能够带给他的。跟着小疯子在一起玩的每一天，他都好像活在人间，是个拿着糖葫芦串子的普通少年。
除了......最后分别时，塞给他一封双鲤鱼之中的混账话不大好听。
这之后不久，师父也不再看着自己闷闷不乐的样子叹气了，也不再说什么“小孩子就是玩心重”的酸话了。只是在他发呆的时候时常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发呆，自己也发呆。
他有时候都分不清，当时的自己到底是喜欢着小疯子身上的光，还是真的动了什么别的念头。毕竟当时谷中生活艰难，面对着师父的姘头想要从良的想法，教中上下是真的动荡不安。作为一切的导火索，他们师徒几个都过着小心谨慎的日子。
只是梦中那双抹不去的笑盈盈的眼睛陪着他度过了整个少年岁月。
直到师父的姘头身死，整个教内的那些搬不动的大山都被顺手拉下了马。师父出谷开了茶馆，自己上位，才终于有余力腾出手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是什么时候好上南风。
十多岁梦遗之后，他想着梦里那双眼睛，终于公器私用，在武林盟钉下了好几个钉子，不为别的，就是好奇——好奇小疯子长成了什么样，好奇双鲤鱼里那句小心翼翼的“我娘说男孩和男孩也可以成亲，你长大了还这么漂亮，我们在一起行不”是真的还是假的。
情窦初开，一厢情愿，都总有犯傻的时候。从此之后，每一年都源源不断的听到那个人的消息、收到无数画像。
只不过许多消息一到手，他就能气笑。
有一条让他心尖尖疼了半晌，消息上说的是努力搜罗来的陈年旧事——武林盟里新一辈的少侠里，周以柳从小就有个坏毛病。据说十二岁之前只要是他看得顺眼的，他统统送信物跟人家约定好长大了成亲。也是武林盟风气开放，养出来的小孩逮住那个自己看的上眼的，不管男女，统统口头先忽悠着。
去年最近的一条是：周以柳与表妹定亲之后，不见踪影。
接到这条消息的第三天，周以柳，就是左护法，就打着乱七八糟名头入了教。第一眼见到左护法，教主就认出来了。那双眼睛，那狗脸都不要的脾气，他化成灰都认识。没人知道他当时手冰冰凉凉的，只想扑上去把人扒光了抽一遍，出出气。不过，到底是哪里来的气他也说不准。可是他不能动手，甚至连主动点破都没有勇气张嘴。
当时情势太差了，一团理不清的烂摊子。圣水教本来就臭名昭著，对外说我想做个好人，对内有一群魔头控制不住的为非作歹，堪为魔道最名不副实的扛把子，在武林里也是寸步难行。最艰难的时候，谷里十步就是一个探子。谁都想要插上一脚，可是偏偏大家都明白要让圣水教这么苟延残喘下去。不然魔道一乱，都要遭殃。
明夷不由得想：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升的他做左护法的呢？哦，对。他救了自己一命，捅死了原来的左护法。那左护法是西域人，算上来，也算是域外的奸细。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杀死左护法的左护法成功上位，并借助一副好皮相，成功爬上了教主的床。
教主被迷得五迷三道，每天都在欲求不满。
这样一想，从左护法入教算起，都七年了。
这七年，每一天的惊心动魄，都被自己向往的那抹阳光变成了鸡飞狗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年少时的白月光又最难放下。
他比任何人都先知道左护法不是二流探子，但是他没告诉其他人，只是故意的让他接近，享受着这种接近，又偷偷地关注着接近自己的人。但他从未想过这个没有告诉自己真名、不愿意让自己见到真容的男人，会有什么好目的。
他只是，只是一个人猥琐而绝望的珍藏着属于他自己的左护法。
教主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下流，但总是避免不了去：想他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了？他是不是想起来我了？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谁都没有开过口。
一个是忘了，真的爱上了又有自己一肚子的万千筹谋。
一个是一直记着，可是总小心翼翼地闭紧嘴巴。怕说出来，就没有以后。
直到红衣回教相助，迅速发现这个新任的左护法的不对劲。而这发现竟然还是从红衣觉得他的状态不对劲中顺藤摸瓜挖出来的。
红衣当初找他对质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一个人，这么偷偷摸摸的爱竟然已经变得这么深。
......
教主走到一半，想到一半，不管怎么闭眼睛，还是被天上的眼光迷了眼。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师父和师丈的心思。师丈想要师父过的快乐，可是他也不能放下自己的责任，所以选择改变圣水教。师父不愿意割舍掉毕生所爱，所以自污、叛出武当，却控制不住思念旧日同门的心。这两个都只是因为牵挂彼此，又不能放下过去。两个人都在努力，却两个人都过的很痛苦。他年少时，一度觉得，这两人过得这么苦，是因为执念成障，太过贪心了。
到头来，自己精心布局，收拾这最后一点烂摊子，才发现当年的局势中水有多深。
朝廷不会放过圣水教，武林更不会。邪教这名头是真是假不重要，前朝余孽、罪孽深重是真的，就够了。
“这最后一点尾巴处理干净，圣水教至少能够安稳二十年。到时候这摊子谁爱管谁管。”他想他的左护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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