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好奇,少君跟着一起来到了沙滩。
看得出来,阿荣的经济条件不怎么宽裕,一个人要打几份工,都是卖力气的杂工。但此刻,浪涛翻天,滚滚而来又退去,海花裹在他的身上、扑到他的腿上、打到他的脸上。他无边无际地宠爱怀中那个如天使般的孩子,与海之辽阔融为一体,仿佛笼罩着一层圣父之光。
望着眼前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很快放下多年身为商人妇的端庄自持,也快乐地加入其中。
到了傍晚,天空飘下来一阵微妙的雨丝,若有若无。
他们在沙滩上堆起了一圈儿十个巨型海星,然后叠了一堆木枝,在海星中心处生起了篝火。
少君看出了他有心事,“你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阿荣一指黑压下来的天空,“有乌云啊。”
少君不懂,“这有什么关系?”
阿荣嗑着瓜子,将壳儿丢进火堆,“不告诉你。”
少君好心提醒,“我觉得,明仔需要一个妈妈。”
“哎,我除了不能喂他人奶之外,什么母亲能对孩子做的事,我都做了。”阿荣郑重反对,“对他来说,我就是他的爸爸和妈妈。”
“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到处帮人做临时工,过得一天算一天的人,我觉得你应该在中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荣摆手打断。
旧事重提,对他来说唯有一声没意义的长叹,“我做过。”
少君问,“做过什么?”
“做过你认为我会做的,金融经济,最top的那种。”阿荣有些颓丧,“所以说啊,世事难料。”
“你要相信,这世界是有绝处逢生的。”
少君安慰他。
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后来,他们没有再聊过去,阿荣把他喜欢在夜里抬望天空看流星的习惯,介绍给少君。
少君看了看此时一片漆黑的夜空,摇头笑说,“流星是很漂亮,但是太短暂了。”
“也不一定啊。你可以这样想,就是因为短暂,所以你才觉得它灿烂,它漂亮。”说着,他恭维了少君一句,“你也漂亮。”
少君正有些羞涩,犹疑要不要谦虚一下,他紧接着又来了一句,“但是你能保证一辈子漂亮么?难道,永远靠着化妆品?”
真的是,注孤生。
沉默了一会儿,阿荣又说,“告诉你吧,我今天不高兴,就是因为阴天看不到流星雨。”
少君有些兴奋,“今天有流星雨么?”
阿荣抬手一指,“东北方。”
“哇!”少君激动,“那我不是可以许很多个愿望?”
“你好贪心喔。”
“我不贪心的。”遥望夜空,少君不禁问,“你那么喜欢看星星,有没有考虑过去研究天文学?”
阿荣不答反问,“听说过格林威治么?”
少君点头,“有听说。”
阿荣有些小得意,“那个天文台,他们录取我了。”
“真的么?恭喜你哦!”少君侧身看他,“那你什么时候去啊?”
此时,明仔枕在阿荣的大腿上,吹着清凉海风,烤着暖烘烘的篝火,已经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阿荣手上玩着石子儿,漫不经心地说,“还不知道呢,他们那里的生活条件,不允许我带其他人去。”
少君想了想说,“我可以找一个人来帮你照顾明仔,他能够在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中长大,你也可以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她的话不无道理。
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取舍,他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就在这时,少君指着东北方向,大叫一声“流星耶!——”
明仔瞬间清醒过来。
阿荣牵起他的小手,大步循着流星划落的地方走去。
他的眼中,明亮的小星星闪呀闪,散落在镜子似的夜幕上,一颗接一颗,如航灯般绚烂,而后,悄无声息地坠落下去……
少君抱起了踮起脚尖的明仔,她在想:世间所有珠光宝气,都无法胜及这一刻的璀璨。
因为,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片刻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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