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傻子一样乐了半天。
信是在华沙寄来的，看来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华沙。
“看什么呢？”周忆楠完全没注意，伊娃凑在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两张照片，“德国军官？”
她被吓了一跳：“洛佩兹小姐。”
“伊娃，叫我伊娃就好。这是谁的照片啊？”
周忆楠快速将照片塞进了信封里，她别扭地说：“一个朋友，请不要声张……进去坐坐？”
伊娃摇摇头：“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我想和你聊聊……去外面吧。”
周忆楠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聊什么，严格来说两人并不是很熟。
“行，稍等一下。”
她上楼把照片锁在了抽屉里。
伊娃看起来心事重重，两个人踩着雪，沿着河边慢慢地走着，一路无言。
“那边有一家新开的咖啡馆，不如我们去尝一尝咖啡？”
伊娃顺着周忆楠的视线看过去：“好……看起来很不错。”
进去后，伊娃找了一个很隐蔽的位置，咖啡送上来后，伊娃搅着咖啡，神色凝重。
她不开口，周忆楠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咖啡店的宣传册上，正看着起劲儿的时候，伊娃道：“你听说过《纽伦堡法案》吗？”
《纽伦堡法案》，德国政府制定的反犹法律。
“听说过。”
“忆楠……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
“我和费恩在一起马上六个月了，我是一个法国人，他是德国人。我是一个亡国奴，他是一个侵略者。忆楠，我实在不知道能够和谁去倾诉这件事，我的父母和朋友并不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我也不敢告诉他们，可是，我，我现在，我现在有些怀疑我自己，怀疑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她皱着眉，眼神中透露出悲哀，“我们两个其实不应该在一起，在我答应他，迈出这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成为了法国的罪人，这么长时间，我有的时候会做梦，梦中的我受到万人的唾弃。”
周忆楠静静地听她说完，她抿嘴，一言不发。
伊娃追问：“我应该怎么办呢？”
“抱歉，伊娃。”她知道，伊娃自身非常的矛盾，“我很理解你，可是，你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我帮不了你。”
“帮不了我吗？你是费恩的家人，你是了解他的，如果……如果我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他会和我结婚吗？《纽伦堡法案》是一个反犹太人的法律，可同时，它也规定了德国的血统，我是不符合规定的。不论费恩有多爱我，他也不会为了我去违背法律的是吗？更何况，他是德国军人。”
“我不知道。”周忆楠对伊娃摇了摇头，“我无法回答。”
“你考虑过自己吗？”伊娃眼圈逐渐红了，“那个照片……你和他是相爱的对吗？如果你不爱他是不可能出现那种笑容，那种只有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才会绽放的笑容。”
我爱他吗？埃里希……
她垂眸看着冒热气的咖啡，思绪又回到了与埃里希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那是一种对着喜欢的人才会绽放的笑容吗？
伊娃的彻底问住了周忆楠，周忆楠从未考虑过自己是否喜欢他，可是，她现在想要正视了。
也许，也许是喜欢的吧。
怎么喜欢上的呢？
可他呢？他临走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寄来照片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德国军官，一个中国人以及《纽伦堡法案》……即使两人互相喜欢，有可能在一起吗？
因咖啡的热气，周忆楠的眼镜逐渐模糊。
她摘下来，擦着眼镜，神情落寞：“你误会了，他不喜欢我，是我一个人单方面喜欢他，这个照片，也是我拜托别人收集过来的。”
经历了伊娜丝的事件，她变得没有那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
“我单方面暗恋他，所以，我也没有考虑过你说的这个问题。”
伊娃颤着嘴唇，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对不起，让你难过了，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想要破解我的心结，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不是我期盼的模样。”
周忆楠握住了伊娃的手，紧紧地攥住，她微微一笑：“何必想那么多呢？把握当下，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不好吗？”
这是费恩曾经说过的。
伊娃擦拭着眼泪：“我害怕，把握当下？没有那么简单……”
周忆楠没辙了，只能干坐着，看着她哭。
店内只有她们俩，她啜泣的声音引得店主频频向这张望，他看周忆楠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了。
这和我没关系啊。
店主忍不住了，他走了过来：“小姐，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虽说是问的伊娃，可他全程瞪着周忆楠。
伊娃止住了哭声，她模糊不清的说：“不需要，我们马上就走。”
“这位……”他顿了顿，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周忆楠，“你和对面那位小姐发生了矛盾？”
这位大叔以为她欺负伊娃呢……
“没有，她是我的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忆楠道：“伊娃，我们走吧。”
再待下去她怕店主报警。
伊娃点点头，两人付了钱，先后走了出去。
刚出店门，迎面走过来两个德国军官。
周忆楠面无表情和他们擦肩而过，在那一瞬间，她听到一句：“肮脏的黄种人。”
她转过身，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不好意思，长官，您是在说我吗？”
高个子的军官笑道：“是啊，你听到了？”
“我和您素不相识，您为什么要这么说？”
高个子的军官笑得更开心了，他对着身边的同伴道：“你听到她问我什么了吗？”
同伴大笑：“黄种人的脑子的确不好使，你还是滚出法国，滚回亚洲吧。”
周忆楠气得浑身发抖，可她明白，不能继续下去了，这两个人，她惹不起。
伊娃小声安慰周忆楠：“别生气。”
她拉走周忆楠：“和混蛋是讲不清道理的。”
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后面的粗鄙之语。
《纽伦堡法案》，德军的歧视……她坐到路边的公共座椅上，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撕扯着，凌乱不堪……
埃里希……
面前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看起来，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我想你了。”
她想埃里希了，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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