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殷不记得段寥有说话说一半能走神的毛病。只觉得这人精嘴里没一句实话——尤其是关乎他自己的。心里满是重重的担心，想问又不敢问，只能装作信了他哥的鬼话，匆匆忙忙地将这事揭了过去。
段寥十分自觉地补救气氛：“哥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别有太大压力。世界上太多事与愿违的事……”
说一半，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尼玛太仓促……仓促仓促的，脑子还他娘的暂时下线了！
电话线对面，小周同志半是担惊受怕半是忍俊不禁，终于“噗嗤”一声。
“诶，口误口误，别笑话我啊。”段寥正常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自带温和加持，一笑起来能让人心都化半边。周殷越来越觉得自己奇怪。从段寥离开隋阳的那一天，他就总是不受抑制地想起这个一笑眼角会略微弯起来的青年。也总是在他哥打来电话时不由自主地注意他的语气，和言语中的笑意。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信任过一个家人，对他的依赖有点儿重了。
段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干脆地放弃：“行了你写作业吧。”
周殷从“迷茫”中蓦地清醒过来：“啊？那我挂电话？”
“不用了。”段寥道：“我这两天忙论文，约的学生也多，早睡不了。正好陪陪你，有不会的题也方便问我。”
某段姓青年停了半晌，似是想拉回不久前的憨憨形象似的，笑道：“连麦写作业吗，小周？”
周殷好不容易恢复转动的脑子也不知道被什么别着了，“嘎吱”一下就罢了工。
不怪他对段寥依赖吧……谁有个这样的哥还能自立自强啊！
所以那天晚上，大概是怕他哥因为他熬夜，周殷同志写作业写的格外的快。带着耳机当了一晚上的思想者，最后背单词时总听见段寥有一句没一句地纠正他的发音。过了不久似是忍不下去了，问了周殷一句：“小周，你们老师到底带你们读了吗？”
周殷：“……”
“啊哥我挂电话了！”周殷不知怎的心里有点气，手挪到挂断，却又不舍得往下按。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面对段寥时那点所剩无几的尊严。
是夜。学生会的苦逼们“象征性”到查完寝，也苦逼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加入挑灯夜战的大军中。是月色皎洁，星星沉默地挂于天际，注视着这群义无反顾为未来努力的少年，然后越退越远。
比起忙碌的初三，看破红尘的大三，身居“小学生”黑锅末位的六年级成员，周夏和她的小姐妹小兄弟们还没从寒假的欢乐中缓过神来。比压岁钱的浪潮信息往往伴随着“我哥怎么怎么样”，“我姐怎么怎么样”之类的家人擂台赛。
——托了段寥的福，周小夏今年在一众小朋友们中拔得头筹，成了第一个升天的鸡犬。
……然而她哥是神仙，她自己仍是一介凡人也，不写作业开始要去办公室喝西湖龙井，以及家长六小一日游。
她发QQ向段寥寻求安慰，被段寥一句话怼的哑口无言：“你哥昨天作业写到凌晨两点。”
你才几年级啊，这都写不完。
周小夏同志在目瞪口呆之余仍敏锐地抓住了话中的重点：“哥你咋知道的？”
对面的神仙答的理所当然：“小周该中考了，我晚上陪他复习。”
周夏：“……”
这一口糖来的猝不及防。周夏在段寥看不到的——信号的另一边，靠脑补把自己从一花季美少女，硬生生补成了个顶着滑稽表情包脑袋的猴屁股精。
此后几天段寥真的一直陪着周殷。在他写作业的时候安静的要死 周殷背书的时候时不时懒洋洋地提上几句。晚上陪同；白天就趁空闲时间把自家弟弟前几天错过的题的相似题型归类。如果作业完成的早，就把题发过去让他练。周殷怕他在寝室扰民，段寥盯着两个空着的床铺，以及一个窝在被窝里打游戏，天打雷劈眼神估计都不会从电脑屏幕上离开的室友，真心实意道：“你放心，他们夜生活可丰富了。你都睡了他们还和女朋友在酒吧嗨。”
有对象的人果然不一样，醉生梦死啊。
周殷仍然十分担心：“哥你没有夜生活吗？”
段寥：“……”
段寥：“小周同学，您老跑一千米的时候是不是不会拐弯啊？”
他有心把这跟棒槌从屏幕那边揪过来揍一顿。这孩子跟别人说的是人话啊。怎么一到他哥这儿这嘴就他娘的变异呢？
周殷那边毫不掩饰地“噗嗤”一声。坐在桌子那边的许辰听见动静，凑过来乐呵呵道：“段哥又说啥让你乐了？”
周殷不轻不重地锤了许辰一拳头：“去背你单词去。”
随后段寥就听见那边的少年传来懒懒地一声哈欠。和段寥呆久了，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传染上点他的语调和语气。本尊乍然一听，发觉这哈欠除了音色，和他像了六七成。
他有点啼笑皆非地想，这孩子被他带歪了。
时钟嘀嗒嘀嗒地走过了深夜。宿舍的灯光一个接一个地熄了，世界缓缓坠入无边无涯的黑暗。周殷裹着条半薄不厚的被子，呼吸声绵长而安稳。
梦里是段寥。坐在他们两个房间的书桌边，一双长**叠，单手支着脑袋，在冲他笑。
过了四月天气就慢慢热起来了。周殷本身体质就不错，去年在周忠那边吃了亏之后，段守国就一副“不能让自己家孩子被揍”的样子给周殷同志报了个散打班。半年过去不说效果咋样，反正体力肯定是有不小的进步。体考过的顺顺利利，周殷掐指一算，发现再过三天——也就是一模的一天后，居然该自己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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