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同生……”
到底是谁？！
她咬紧牙关，额边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良好的师门素养使她及时忘却那些扰人的话语，她盯着顾悦松手上的剑看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拍了拍他的肩背。
顾悦松一手抵着扑上来的怪物，剑刃大半被它衔在口中，眼看着局势愈加不利，他决定让华清欢先行离开。
“此剑是凌霜寒的裂冰不错吧？”华清欢自他胳膊上越下，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传输内力。
“正是。”
“听好……我现在脑子乱的不像样子，一时能保持心绪不乱，所以听我说。”她闭上眼念了一段口诀，顿时气流扭转自他们周边，紧接着少女抬起手，扬起脖子，由气形成的琵琶落在她手中，她席地而坐，随时准备作乐。
“我想此物是义东君制出的黑魂武师——强行将其献祭，因此神志不清，但是却又有非人的本领。黑魂武师与寻常武师不同，内力和体质，都与天级武师无异。”华清欢解释道，“唯一破局之法只能是我干扰它的五感，而你趁机取了他的性命。”
指尖轻轻拨弄琴弦，大珠小珠落玉盘，她的内力汇聚成气，纷纷在它的四周爆裂开来，怪物的脑袋被生生震碎，但四肢依旧健全。
竟然是黑魂武师？！
还是人造的？！
顾悦松无暇细想她话中的含义……但照这意思不就是……让他活活戕害一条性命么？！
他一生虽作恶多端，但却从未杀过任何人。
顾悦松矛盾着，他虽不愿意杀了此人，但又不想让华清欢身陷囹圄，他连忙将那半截身子冻结起来，延缓其再生速度。
“裂冰乃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无论是斩断石头还是金银都不在话下……”华清欢哑声道，她敏锐地捕捉到顾悦松打着颤的手，一时心中困惑不解。
他不是顾悦松么？那个狐狸顾悦松？为什么杀一个人就怕了？
见他表情青涩，华清欢好似明白了什么，无奈与恐惧在她心中逐渐扩大，但她却是麻痹的，毫无慈悲之心。
不会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吧？宋知哲一个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的雷门门主，竟然连这点都不教给他么？
她不知道的是，顾悦松从这怪物的身影中看见了自己。
一面，他不敢杀人；另一面，他隐约觉得杀了它就是杀了自己。
都说黑魂武师将自己的身体献祭因此取得无尚的内力与地位，但他们也因为走了一条不归路因此被视为邪魔外道，被世人所唾弃。顾悦松这些日子在雷门被娇惯坏了，甚至一度忘了自己就是黑魂这一事实。
他的心跳的很快，自我厌恶占据了大半颗心。
怪物还在不断再生着，他也一样，无数次走进了鬼门关却又被推了出来，他死不掉，他用自己半边身子换来的就是无法死去。
他和这个“怪物”一模一样。
华清欢并无打算由他自怨自艾下去，手中琵琶一转，又弹起了截然不同的调子，她面不改色到：“门主本意是不想你来这儿吧？”
顾悦松一怔，裂冰将那武师的一只胳膊削去：“你怎么知道？”
“原本日迹之事还未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也无须门主他亲自出马，但他还是亲自来了……就在我修书告诉他义东君暗地里做的那些龌龊勾当的第二日。”华清欢咬紧牙关，“虽不知其中缘由，你是他的亲传弟子，大概能明白吧……义东君炼制黑魂武师，为的就是一举夺了高柏叶的权力。”
她这么一说倒是让顾悦松脑子灵光一现，他记起来宋知哲临行前还在捧读有关黑魂武师的卷轴。难不成他此行是为了替自己找来遏制黑魂的法子？因此他才执意要取义东君的性命？！
他二人虽然明面上不言明，但暗中却为了对方不断努力着，顾悦松眉宇紧蹙，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救……我……”怪物喑哑着低吼，血肉分崩离析，地上开满了艳色的花瓣，华清欢垂着眸子用平缓的乐调安抚它的情绪，顾悦松的犬齿紧紧咬住下唇，甜腥味涌入喉头，是那么难过且苦涩。
宋知哲……济世悬壶……
是他的话，对这种情况会做出怎样的决断？
“霜……华……杀了……我……”
华清欢的脑子更痛了，她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不真实的人影，他穿着一袭黑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而他的手上、衣衫上满是鲜血，他就像是风中苇絮般飘摇着，即便是目光在她身上，眼中却是无神的。
到底是谁？！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绪一乱，琵琶声也跟着乱了调子，她痛苦地伏在琴上，捂着脑袋挣扎起来。怪物没了琴声的束缚，一举挣脱冰面向他二人扑来。
“霜华师姐，今日将军唤我去隐域，我会晚些回来。”
顾悦松缓缓睁开眼，踌躇着举剑将其心脏刺穿，怪物长啸一声，瞳眸剧烈收缩起来，本是无神的眼眸零星地找回了一丝星光。
临死前，她攀在顾悦松的肩上，温柔的目光却是属于华清欢的。
“师姐……师妹……先行一步……你一定要……活着……”
逃出去。
紧接着，这具身躯在顾悦松的怀中瘫软下来，没了气息。
华清欢缓缓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顾悦松无助的模样，他将女孩的尸身轻轻放在地上，脱**上的外袍搭在她的脸上，啐了一声捂住脸颊低吼起来。
“师妹……啊，师妹。”华清欢不知怎的，泪水不停地向下淌，少女的笑靥变得清晰明朗起来，竟是与地上那怪物的身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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