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差点把凯文的整个卧室都翻过来。
兰斯洛特在天台上当创口贴，防护服上的光源可怜得宛若小孔成像，光屏上的手电筒功能倒是能勉强弥补一点视力缺陷，但依旧只能看清家具设施的大致摆放位置。
叶玖跟凯文不熟，自然猜不出他放东西都有什么习惯，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致电夏晴——夏副官说不定也不知道，毕竟凯文死得相当突然。
意外总是不会提前预告。
叶玖甩了下脑袋，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
十四军在哈特城里只有凯文这一个暗桩，自然会将所有东西都放在他手上。情报部门的培训当年叶玖去看过几场，实战演练刚好排的是藏东西的部分，十四军的统一标记是一朵简笔玫瑰，叶玖现下在找的就是这个图案。
他不知道凯文会不会换标记，也不知道他究竟将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他只是下意识地往卧室走，觉得卧室是一个人最放松的地方。
但他这么想，凯文不一定这么想。
每个人安全感的来源都不大一样，只是当时的叶玖根本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他太急了，又急又慌，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这么窘迫过——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陷入发‖情期，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一样。
可事实摆在眼前，如果不是房间里光线太暗，他几乎都能看见自己裤子上晕开的湿痕。
——这太荒谬了。
他喘着粗气，掰开防护服上的手电光，照向卧室的床底。
——这简直太荒谬了。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但却始终固执地逼迫着自己去想一些东西。他开始一遍遍回忆自己有生以来最失败的两场战役，回忆多伦塞战败后大街小巷的尸体，他试图将伊尔利斯的身影从脑海中赶出去，试图用痛苦的情绪战胜燥热的身体。
然而他失败了。
这里太黑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呼吸声错听成了伊尔利斯饱含欲‖望的喘息。
叶玖几乎要疯了，安静而黑暗的卧室简直是在折磨他脆弱的神经。他咬紧了后槽牙计算着实在不行先捅自己一刀，疼痛总能唤醒他岌岌可危的抑制力。
虽说防护服不会让他的血液飞溅出去，但在这种地方自残依旧是下下策。血腥味总能引来很多东西，叶玖希望自己的抑制力能再争口气。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电筒晃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
凯文的床底除了一片沙尘外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然而抬起头的瞬间，他却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个模糊的痕迹。那是被他扔掉抽屉的床头柜内侧，实心的合成材料下方画着一个娇俏的玫瑰，叶玖试着用手敲了一下，空旷的声音传来，证明着下面确实有东西。
凯文确实聪明，很少有人能想到将床头柜的背板固定在墙上。而且那朵玫瑰是画在背板上的，如果不是叶玖方才一时着急直接将抽屉拽了出来，随便来个找东西的暴徒，轰烂了柜子就再也找不到玫瑰花的图案。
毕竟这个小保险柜是双层的，带有标记的那面在柜子里，柜子后面不过是面洁白无瑕的墙壁，就算是挪开柜子也看不出端异。
叶玖长摁了十秒确定按钮，将密码切换到了十四军的通用模式。
这是他们情报部门内部设定的“后路”，以防执行任务的前辈身死，连带着情报也跟着化为飞灰。他原来不负责这方面，相关资料不过眼过一遍就塞进了保险箱里，多伦塞沦陷之后痛定思痛，补了几年的档案倒是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可惜保险柜里已经空了。
叶玖在打开柜子的瞬间便跳起来倒退了三步。
——不，不能算空。
细细密密的黑色小点挤压在保险柜的缝隙里，透过光屏微弱的光芒看上去就像一排小巧的芝麻粒，然而那些芝麻会动，甚至在叶玖打开保险柜的那个瞬间，便簇拥着聚在了一起。
它们安静地趴在柜子的**上，仿佛金属色的保险柜多添了几个黑黢黢的霉斑。叶玖根本不敢小瞧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他几乎是蹑着步子，小心翼翼地向卧室门口退去。
——那是砂虫。
他的脑袋里瞬间一片清明，身上的燥热全化为了冷汗。
——那是砂虫。
他仿佛听见了数以万计的哀嚎声，像是魂魄又被拽进了多伦塞的人间地狱，身体却全凭本能行动，一个纵跃便向呆站在客厅的亚修冲去。
亚修的手中还拎着一个断了电的台灯，微弱的光芒正笼罩着他纤细的身影，听见卧室里传来的躁动也没有回头，像是被什么吓人的东西骇在了原地。叶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来不及估计他奇怪的状态，提着他的领子一个箭步窜出了房间，以最大的速度向顶层冲去。
空旷的楼梯间里，突然回荡起了窸窸窣窣的杂音。
那是砂虫，千万只砂虫的幼年体。叶玖咬着后槽牙一路向顶层狂奔，他根本不敢停下一瞬，也不敢考虑自己方才在保险柜里看到的抑制剂残骸。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这栋楼、这个城市、这些居住在城市里的居民、这场突如其来的沙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
叶玖拽着亚修，一路跑上住宅楼的最高层。兰斯洛特已经接到他由终端传输过去的启动命令，半透明的躯体在晦暗的阳光下散发着流水般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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