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我在黑暗中不停下坠，最后落在了一片无垠雪地上。
耳边是呼啸风雪，天际是暮色苍茫，我撑地起身，紧了紧脖子上系着的毛领披风，便不假思索地向前走去。
这是一条极长、也极难行的夜路，我却一刻也不曾歇。若要问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只是隐约觉得，在这条路的尽头，一定有人在等着我。
走了许久，我忽然驻足。
前方勾勒出一座府邸的轮廓，随风飘着数盏系着红绸的明灯，在月黑中看去，仿若孤光中的绚烂萤火。
有两个熟悉人影伫立在门前，其中那个身形娇小的人影正踮着脚冲我不停招手，大声道：“少箨哥哥！快过来。”
是阿笙与云杪，他们果然在等我。
我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向前走去。起先我走的很慢，渐渐地，脚步便越迈越大，到了最后，我几乎是跑着向前，生怕晚了一步，他们就不等我了。
可便在此时，时间似也正在飞快流逝，我每离他们近一步，天色就亮了一分，当我快完全靠近他们的时候，已是拂晓时刻了。
我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眼天幕，只觉十分不安，于是举步不前，神情是难得的忐忑。
阿笙扁了扁嘴，故作娇嗔：“你怎么这么慢呀！今日云杪哥哥亲自下了厨，做了一桌好吃的饭菜等你。你要是再不来，饭就要凉了，饭要是凉了——”
“我知道，你说过的。饭凉了就不好吃了。”我接过她的话，却不知道为何，眼前明明是温馨场景，可我的眼睛竟又酸又胀，像是快落下泪。
我不愿在他们面前哭，便撑着挤出一个笑，涩声道：“雪路难行，我走了很久，才找到你们。”
“我们也等了很久，才等到你。”云杪微微笑着，向我伸出手，“少箨，来。屋里热了一碗姜汤，给你暖暖身子。”
阿笙也笑：“哥哥，你这次回来了，还会走吗？”
“不走了。”
说着，我已将方才的不安统统抛却脑后，挪步向前，便想牵起他们的手。
可就在那一步落下之时，旭日无情升起，第一抹曙光随之而来，是极好看的昳丽霞色，像是倾注了世间所有的温柔与残酷，映在了他们面容上。
“可是……哥哥，天亮了。”
阿笙笑的一如从前，眼中却泛着泪。她叹息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与云杪一同消散的彻底，淹没在飘落的无数片雪花之中，再也分不出彼此。
我抓了个空，维持着这个姿势，愣在原地，垂眼看去，掌心只余碎雪一捧，而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留下两尊孤零零的木雕，已快被风雪尽数遮盖。
我跪下来，拨开了雪，把木雕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一尊是笑语盈盈，眼睛弯成了细细一条月牙缝，还有一尊则是面容冷峭，没有半分笑着的模样。
这都是我亲手所刻，也是我亲手所赠。可他们的主人呢？眼下在哪里？不是说好……会好好保管的吗？
注视良久，我忍不住眨了眨眼，便有两滴热泪滚滚而落，滴在了木雕上，我颤抖着指尖一次又一次地拭去斑驳水痕，可泪却是越涌越多。
终于，我将这两尊木雕放入怀中，佝偻着脊背，喉间发出细碎的颤音，然后失声痛哭。
我忽然意识到——
我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可是好像走的太慢。这里啊，早已没有人等我。
128.
睁开眼，我发出一声泣音，猛地坐起，却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甚至只是稍稍动及念头，便觉更是肝肠寸断。
我枯坐着流泪，一双眼已肿胀得看不清前方，只听到旁侧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我被拥入一个怀抱。
那人拍着我的背，语气有些生硬地哄道：“别哭。”
这个怀抱很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却让我觉出了几分小心翼翼地温柔。嗅着梅花清香，我终于止了泪，闭上眼，攥住那人的衣服，轻声道：“云杪。”
那人的手忽然僵住了，转而抵在我肩膀上，似是想将我推开，却又不舍得，所以迟迟没有动作。
我没听到应答声，语气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云杪，是你吗？”
那人反手握住我的肩头，像是再难忍受，将我从他怀抱中推离，与他平视。屋内一片昏暗，我不知所措地睁着眼，任凭他将我的泪拭去，又花了很大工夫，才将他的面容看得清楚。
那双瞳仁是极浅淡的灰色，嵌在微微上挑的凤目之中，显得比寻常仙人还要冷肃三分。
“我不是云杪。”他眉头紧蹙，是个苦闷郁结的模样，声音却放得轻缓，问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伏、清？”我提着心，一字一顿，不死心地追问着他，“你是伏清？”
“是我。“他说。
我的心终于直直下坠，面上不禁露出了惶然之色，讷讷道：“原来……你是伏清啊。”
那云杪呢？
哦，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十年前，我飞升成仙，靠的不是自身，而是因为夺了云杪的机缘。
他把心给了我，自己却死了，而我竟然真的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怔然间，我听到伏清开了口，那声音不若往日冰冷，似是微怒，却又尽力克制，便成了有些温柔的埋怨口吻：“少箨，为何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你放了三天的血，周身气血亏空太过，我险些就救不了你。若是你出了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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