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正抽着烟，突然另一侧的阳台上传来声音。
“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如意侧头，看见盛嘉兴那张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他刚才一边吃饭一边喝了不少，但现在看起来那双眼睛却挺清醒的。
他一手插兜，有点随性又有点嫌弃地看着他，继续道：“渣就直接说渣，扯那么多干什么。”
如意笑了一下，“……你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像。她也总爱这样骂我。”他想起了红都，明明在红都身上能够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但却偏偏像是因为什么而自我约束起来了，充满了矛盾感，既想让他善待万物，又想让他自在随心，操心的不得了。
“你还有朋友？怕不是情人不成情意在吧。”
“……哥哥你现在说话的水平真高，了不得。”
“别叫我哥哥，早就跟你说了，听着就恶心。”
“好的哥哥，没问题哥哥。”
盛嘉兴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没力气跟他计较，顶着如意惊讶的眼神从自己口袋里也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
如意扫了一眼，是个女士香烟的牌子，细长细长的，焦油含量很低，味道也淡。
“你居然也抽烟？”
盛嘉兴咬住过滤嘴，斜了他一眼，“怎么，哪条规定我不能抽烟？”
他一只手去摸打火机，摸遍了两个口袋却没找到，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如意却叼着烟凑了过去。
他凑过去，两支烟对在一起，停留几秒，红色的光点传递过去，拿自己正燃着的烟头点燃了他的。
他们凑得太近了，近到盛嘉兴能够分清对方浓密的睫毛的每一根，能够看清对方半垂下的眼皮，显得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漠，却也不减半分那种渗入骨髓的秾艳，反而让他每一个眼神的停留都格外珍贵。
盛嘉兴的呼吸停顿了几秒，才想起来抽了两口。
“……”他皱了皱眉，吐着烟气往后靠了靠，“你少渣到我头上。咱俩实打实有一半血缘的。”
如意耸了耸肩，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想让阿姨难过，不然当初你会比李重锦还要早的。”
“禽.兽。”盛嘉兴那张仙气飘飘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反而让他一下子变成了雪白的波斯猫。
如意笑起来，心里一闪念过白朝阳那张脸，又很快消失不见。
盛嘉兴和白朝阳还是很不同的。刚才他这大大方方的一躲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说盛嘉兴完全没那个意思，如意觉得倒也不尽然，只是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盛嘉兴更加清醒和冷静，恪守底线，原则感很强烈，并不会因为欲望或者迷情而彻底放纵堕落，不论是为了王欣兰还是为了他心里的道德伦理观，总归是有那么一条线，让他能够坚定血缘兄长的立场，而不是像白朝阳一样混乱掉。
所以冲这一点，如意就挺欣赏盛嘉兴的，越看他越像修道的仙子，揣着一股“老子潜心修行尔等都是业障”的气势，让他摸了一下就歇了心思。
“行，牛.逼，哥哥。”
“得了吧，你才牛.逼，我可做不到韦小宝。”
“那你想做什么？”如意换了个话题，“结束末世？”
他转头看住盛嘉兴，语气变得认真又问了一遍，“你想过结束末世吗，哥哥？”
盛嘉兴沉默了一会，深深吐出一口烟，才道：“……我不知道。”
他也学着如意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虽然我做着研究病毒和疫苗的工作，但那不过是舅舅和其他人希望我这么做，他们想要消灭丧尸，想让世界恢复正常。”他的眼神落尽沉沉的夜色里，浑浊的空气，远处萧条的景象，麻木的人群，看了不过几年便习惯了，“但是什么才是正常？现在的世界其实已经逐渐达到了人类和丧尸之间微妙的平衡，也就是说社会已经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形态，活着的人继续日复一日的生活，体系重建，只不过世界上多了一种叫做丧尸的、会攻击人类的物种而已。人类始终面临着各种各样生存的危机，现在只不过是多了一种死亡率稍微高一些的而已，本质上和过去有区别吗？如果没有区别，那么现在的世界不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正常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机械一样的质感，又冷又理性，倘若换了旁人听到这番理论大概会觉得惊恐，觉得他精神失常，但如意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是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
丧尸也会死，也需要食物来源，一旦人类灭亡，过不久丧尸也会灭亡，就像依赖宿主的瘟疫一样。只要人类基因不死，那么总有一天丧尸会先一步消失。造物主总是偏爱人类的，给他们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和繁衍力。但是倘若人类灭绝了，丧尸也灭绝了，再打算得坏一点，所有动物也灭绝，那么地球上剩下的会是什么呢？
是山川，是海洋，是泥土、空气、矿物、水分，是微生物和植被，地球只不过恢复到几亿年前本来的样子，也许伤痕累累，但只要再经过进化，所有有害的都会被代谢掉，几百年以后又会是枝繁叶茂、飞鸟走兽。
人类灭亡了又能怎样呢？地球依然运转，生命依然欣欣向荣。
人类从来不是地球的主人。地球甚至可以选择淘汰掉他们。
作为一个学生物和生理的，盛嘉兴很清楚这一点，世界不过是进化论的前进与倒带，没有哪一个物种是必须存在、不可或缺的。人们所认为的“人类一定要挺过难关生存下去”不过是人类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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