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自小就有太过专注的毛病，练武、读书、出行、寻物，均能入迷，可有时也有麻烦，比如入迷入得不记时辰，出门也能弄丢了自己，几次有惊无险之后，段家将他送到了裴师府上教养，用了许多年才改正了过来。可是这毛病有时又会在他查案的时候犯了，专注起来分不得心，这在查寻独一个人的蛛丝马迹时倒是确有奇效，可是也容易漏看些东西，往常出门他有亲随互补，也磕磕绊绊到如今才当上了捕头。
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友人是好心提醒，故而林绪说话这么不客气，段恒心中也只有羞，他涨红了脸给高大人躬身道歉，道：“是我过错了。”又同林绪一拱手，道：“衍追兄教训的是。”
高大人之前便说“惯常如此”，知道段恒实乃痴儿，所以不会真的和他计较，林绪也不过是奇怪他怎么还没改掉这毛病，多说了几句，也是青梅竹马好兄弟之间的笑谈，见他如此郑重道歉，倒是自己不自在了，摆摆手，道：“你这般，还真叫我不习惯了。”
段恒才又揽紧了他，笑道：“那就别习惯了，免得日后找你切磋，还得先礼尚往来一番，怪别扭的。”
他又问：“你怎么知道那小丫头会武？听出来的？”
武者行走确实有异于常人之处，但林绪摇了摇头，道：“我见她那时抬头，看似是偷偷瞧了眼大人的神色，但却往我们这边也瞧了瞧，只是很快就收了回去，你在屏风上头，她先看的大人，故而你没察觉也情有可原，但我站在边上，屏息无声，连影子都小心没露出来，她又是怎么知道那处有人的呢？”
段恒讶异道：“乖乖，这小丫头武功如此好？”
林绪道：“未可知。”
高大人道：“那个小丫头也是王家的家生子，或许是王大公子派去保护杏娘的吧，我已让人暗中看住了。心舟，衍追，王家公子同你二人相识已久，青梅竹马，待得他回到江宁，少不了要你们出面去探一探他的虚实。”
他二人应了，高大人要再次去往河边查验，林绪尚在怀疑之列，不好带去，段恒也得留下跟着他，高大人便道：“府中还有一个小的演武场，你们若是觉得烦闷了，可去那里松松筋骨。”
林绪对江宁府衙不熟，倒是段恒对他挤眉弄眼，待高大人走了，才道：“演武场旁边过去的檐廊直通后院，方才那五人便是分别拘在那里。”
他才恍然大悟，不过也哭笑不得，想来这桩案子没让他受牢狱之苦，还是得给大人跑腿，段恒是自打去了裴师府上就想着要走这条道了，他这林家二公子却是头一回，也算是无妄之灾。
段恒还热情地一路领着他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府衙地方不大，可是五脏俱全，上任大人还开荒种菜来着，自给自足，过得可舒坦了。高大人来了以后就更是哪儿哪儿都用上了，还将原先一个小花园里修了演武场，专门给差役们练武，你要不是今天进来了，还用不上呢。”
林绪道：“你这么说，我还真不想用呢。”
段恒哈哈大笑，道：“不是看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不开心嘛，再不给你讲讲别的事情，我都要被你弄得胸闷气短了。这本来就相貌不如你，文采不如你，武功也不如你，再让我变得愁眉苦脸的了，还要不要讨姑娘回家了？”
林绪倒是真的为杏娘的事情难过，虽然他们在情爱上无缘，但是往日里谈论琴曲，他们互相引为知音，如今却伊人已逝，阴阳两隔。行走间，就连足底的青石板都传来寒意。
段恒领着林绪到了府衙的演武场，因着案子，倒是无人在此处练武，落得清净。自演武场穿过一片矮树林便是一处檐廊，林绪往那边看了看，回来一见段恒已经褪去了外袍，便挑眉道：“你还真要和我比一场啊？”
段恒摇头道：“自是尽兴为止，一场，哪儿够啊？”
林绪走过去挑了柄木剑，挥舞了两下，望着他，道：“我以为会是你带我去暗中监视他们。”
段恒也拿起一柄木剑，道：“监视有人干，但是你说那小丫头会武，虽然这个年纪吧，不大可能比你我厉害，但万一呢。我们也就是个‘见机行事’，防着他们有人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偷偷跑了。”
但是林绪是真没心思和他比试，才匆匆过了两招，段恒便占了上风，于是他也不动手了，道：“衍追，我以前就说，朋友太多也是苦恼，王博走商路，过了才几年，你还能看出从前那个通遥公子的模样？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何必苦恼呢？”
林绪叹道：“我知道现在线索都集中在王家，只是不论是王夫人还是通遥，如果他们要杏娘的性命，大可不必如此麻烦，像你说的，我们这样的人家，立妾又何妨？后院之中要一个女子的性命再容易不过了，怎么会是这般惨烈呢？”
段恒道：“你是觉得，这事情有隐情？”
林绪道：“真相都还未知，哪来的隐情？只不过是觉得杏娘死得太过突然了，我都还记得那时候去信约她，虽然我失约了，但她回的信里字字句句都正常得很，哪能想到会是这般，竟是绝笔了。”
段恒张口想说什么，有个衙差跑了过来，对他拱手道：“段捕头，府衙外有位边郎君寻你。”
段恒抬手一剑插回到了架子上，指着林绪道：“才说到杏娘，我还想偷着问一问你那夜失约，结果赫章便到了。你们两个啊，就像是一个离了另一个就活不成了似的，非得形影不离了？”
林绪收剑往外走，见他还在原地气愤着，无奈道：“还不是你要到我家里去。现在把戏做的大了，还不许我家里人担心？”
段恒摆手求饶，道：“我怕了，我服了，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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