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林二公子虽然平日里在人前显得轻佻而无脑了些，但他到底是在裴师门下待过几年，其他的授业恩师也都是大有名气的人物，他自家又是那么一个世家，怎么可能已经将他养出了一副无法无天的性子，还会放任他真的成为一介无脑公子。
杏娘此案大有蹊跷，而林绪所见不过十之一二，已经隐隐反应过来高大人根本没把他当做可信赖的人对待。
他察觉到这一点，又因为边奕也在府衙，担心高大人会将他也拖下水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话里也就带了深怨，一双目探过去，直对上高大人双眼。
高大人对他淡淡一笑，道：“也是循例再问一问。”
段恒在一旁深感棘手，为了给自家大人捧场，硬着头皮道：“大人这般说，杏娘此案，可是有了别的线索？”
高大人点头道：“正是。”
种种，皆不如破案重要。林绪气焰全消：“大人快说。”
他想尽快查到凶犯，一是为杏娘泉下有知可以安息，二是想尽早带着边奕回家去。
王博也正了正身子，看向高大人。高大人道：“我令人查过与杏娘有所交集的所有地方、所有人员，嫌疑最大的你们二位已经请来府衙，婳中楼舫的众位也都在衙差监视之下，本欲逐个盘查，却突然得知，黑市之中，似乎早有对杏娘的悬红。”
此言一出，高大人就见林绪瞪大了双目，站起身来惊呼：“怎么可能？”
王博双手微微收紧，唇抿成一线，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思。段恒暗着打量他许久，才转身过去揽住咋咋呼呼的林绪，道：“衍追，记得你和黑市的沈老大关系不错，要不，咱俩过去问问？”
林二公子自小生得一颗离经叛道的心，生在权贵之家，却不走仕途，不问商道，最喜欢的不是流连秦淮河畔欣赏美人，而是走进“江湖”，一壶酒送出去换一个朋友。甚至他在几年前跑去风雨地转了转，当时结伴的就有这个沈老大的侄儿。
可也正是因为林绪与黑市的人有些交情，杏娘被人悬红一事他却没得到一点儿消息，这才奇怪。
再有，沈老大的侄儿沈如也对杏娘表露过好感，怎么可能让人在黑市悬红呢？
但在思索之时，林绪也没忘了先把段恒的手给别下去，面露嫌色地挪开几步，看向王博，道：“通遥，这事你知不知道？”
王博久久不言语，眉又不皱，也无惊疑，只是沉默着，双手收拢在身前，端着茶盏的一只手拧得青白。很久，他才叹道：“不瞒大人，杏娘身边有个会武的丫头，就是我知道了这悬红之事之后给弄过去的。”
林绪眉一抖，又听高大人问：“为何不报官府？”
王博叹道：“我并不想招惹麻烦。我也曾往黑市丢过银子撤下那个悬红，但不过一段时日又出现了。我问过杏娘，她也并不知得罪了谁，我便挑了一个会武的丫头放到她身边，而黑市那边因我略有小财，这么久也无人去摘此悬红，故而我也差点忘了。”
这话乍一听来倒还在理，然而，那个会武的小丫头先前言语间真真假假不可信，现在又得知那丫头是他派过去的，便也让他的话也变得有些不可信了。
高大人道：“既然公子对此悬红影响颇大，可有门路知道是谁摘了？”
其实他是想问，当真撒了银子也查不出是谁设下的悬红？
这时，王博转头看向林绪，道：“有银子自然好说话，只是黑市的规矩轻易破不得。那地界较之常人，聚集的多是蛇虫鼠蚁一辈，有的认钱，有的也是不好打交道的，这一点衍追应当更清楚。”
林绪点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坏了规矩，黑市容不得人。大人，不若还是我往那边走一趟吧。”
段恒站在他身侧，也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高大人倒也不怕万一是他，路上就跑了，不多思索，便同意了。
除了府衙，上了马车走出去几个街巷，林绪沉下脸来，道：“大人是觉得通遥……”
段恒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不是大人，我怎么知道？你开始来的时候不也被大人仔细问过了？”
林绪默不作声，心道：我只愿和赫章待在家中，好端端的，谁愿意走一趟府衙？
谁能想到往日放浪形骸，终有这样一日。那夜他失约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敢想，不敢想。
他二人走后，高大人仍然没有放王博离开的意思，又问了他一些琐碎的问题。王博行商多年，早练就一双慧眼，看出高大人心中所想。何况，高大人打量的目光一直都未收回，失礼之外，还有些隐隐的压迫之感，王博便知道他定是怀疑上自己了。
被人拿这样审视的目光看十分的不舒服，王博轻咳一声，道：“大人是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高大人也不客套了，道：“我从杏庄的下人口中得知，杏娘与旁人交往过甚，举止暧昧，我失礼问一句，你知晓这些，为何还留杏娘居住于杏庄？”
王博也没想到高大人一出口就是戳人心的话，顿了顿，才道：“我心慕杏娘，赠庄于她，岂有收回之理？若是说她与旁人的事，我确实心有不甘，但……她毕竟只是青楼妓子，并非良籍，何苦我这大家公子为她神魂不守？再说杏娘已是秦淮名妓，一个庄子留住她，于我并非亏本的买卖，何乐不为？”
他这回答又反将高大人一军，高大人顿了顿，目色沉了些，他从林绪口中听到的王大公子温文尔雅，倒是忘了他还有个唯利是图的商人身份。
王博又道：“我知大人留我所谓何意，若要我说，触犯律法只为了除去一个青楼女，到头来自己也得丢命，实在是傻了些。大人以为我值得怀疑，我也愿意配合大人留在府衙，不过，查案不是官家的职责么，总不能让我和衍追这两个平民百姓自证清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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