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初心。”唐起阳把碗往地上一搁，半靠在了缸边，酒气熏天，“我和刘齐有点像，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有人跟我说你得这么做，那我就这么做了，而且我还比不得刘兄这么无怨无悔，我不服啊，我凭什么要顺着你的话做事，可是到了最后我还是会去做，即使我根本不愿意，我还是顺着他们的话去做了。”
“可能我还是太怂了吧。”唐起阳咧嘴一笑，“我在荆州的时候听一个前辈说，凡人皆有所囿，或囿于悟性，或囿于出身。”
“他大概想说自己被出身困住，那我呢？”
“我大概都被囿住了。”
“我既没有那么高的悟性，又没有那么好的天资，还怂，担不起那沉甸甸的出身，那我到底在做什么呢？我该做些什么呢？”
唐起阳说完，去看那一桌子的人，他们各个都望着他，各色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别看我了，我没什么能说的了。”唐起阳突然很想躲起来，回到深山，继续念他的书，习他的武，每天有空琢磨的就是整几本新的菜谱，弄几个新的菜，没什么盼头也没什么出息，就这么得过且过。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起了下山那会好像还留了一片策论没写，论的什么来着？
“……战起？”唐起阳喃喃地出了声，“是这个吗？”
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唐起阳挣扎着把自己撑起来，努力想给大家作个揖，结果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去，好半天稳住了身形，这才开口把自己的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对不住啊，各位，我觉得我就这德性，可能不能担你们的任了，我今天想好了，我明天就得走了，去金陵，把我落在那的妹妹给捡回来，然后可能就得回去了。”
花岚惊了，叫起来，“啊？你要回去？”
唐起阳点头，想回答花岚，没开口，被谢苍穹打断了，“唐兄，你信命数吗？”
“什么东西？”唐起阳问了回去，反应有点慢，一愣一愣的。
“命数，”谢苍穹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这才接着说了下去，“人命皆有定数，奈何或者无可奈何，其实早有定数，有些人注定就会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即使他自己都不愿意，不想承认，但这是一定会发生的，背后早有推手，由不得你愿不愿意。”
谢苍穹说到这，神情淡漠地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碗筷，“四象、五行、八卦、九宫，无非世人汲汲所求，去窥天命的手段，但是天命是固定的，你看不看都是固定的，早在你出生伊始就已定好了你的一生，什么时候做什么，必须做什么，做不到什么，其实早就定好了，谁都逃不了。”
“唐起阳，你信吗，你是一把刀命。”
唐起阳偏着耳朵听了好半会儿，听到这里，倒是笑了，“你瞎说什么呢？我今早才把自个刀给扔了，还刀命呢，我拿什么去挥啊？地上捡块石头往人脑门上砸吗？”
他笑着笑着，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苍穹也不说话了，摇了摇头。
场面一下有点尴尬。
花岚左看看右看看，试图缓和下气氛，“哪个，我看他喝多了，我去给他熬个醒酒汤吧。”她站起来，想走，还没动脚，谢苍穹说话了。
“我纯阳武学，习剑。我不知道你派如何立意，有什么招式，可是刀剑自古并论，我想我还是能说两句的。”谢苍穹把自己腰间佩剑解了下来，扔到了桌上。
“剑，只是剑，兵器而已。就像你手里的刀，可以是名刀，可以是锈了口的铁片，优劣不提，那只是刀而已。而我说你是刀命，不是说你手里的刀多强多厉害，是什么足以传世几代的宝刀，我只是在说你而已。你就是刀，无论你拿的是什么，石子、铁剑、长枪或是机关弩箭，那都是一样的，你自己就是一把封不进鞘的利刃，就算你不想认，但是你逃不过的，你就是刀。”
谢苍穹脸上依旧是一脸花白，满脸褶皱和沧桑，眼里去了悲喜，那一刻，真如什么早已悟道的高人，超出了三界，看淡了世间。
阿保“啧”了一声，鼓起掌来，“我终于知道纯阳为什么选你做大弟子了。”
唐起阳低着头，鬓边的头发掉了下来，看不清表情。
“我到底在做什么……？”唐起阳茫然地抬头看向谢苍穹，眼里一片通红，“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看不明白就继续看，总有一天会看明白的。”桌的另一端，宋连生终于开了口。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说自己初心的人，却引导着别人去找自己的心，真是缺了大德。
唐起阳突然不想说话了，酒劲上来了，现在脑子里糊成一团，什么都想不清楚了，于是他干脆躺平了，抬头去看天空。
没什么好看的，乌云漫天，一点光都透不下来。
“明天要下雨了。”唐起阳有些迷糊想，“那我明天还走的成吗？”
一时间，肚里的气就来了，仿佛真如谢苍穹说的一样，像是真有天命，压得他只能往下走。唐起阳随手摸过一块石头，打灭了檐下的灯笼。
院里一下就暗了，谢苍穹摇摇头，低头吃饭。
“你还吃得下呢。”李羽瞪了眼谢苍穹。
“吃得下啊，天又没塌。”谢苍穹给自己塞了口菜，还砸吧了下嘴，拿着筷子指点江山，“你这菜做的咸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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