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却没有什么反应，仍盯着段寥看。段寥无奈，只好站起身来往周潋这边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周潋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朝段寥简单打了个招呼，目光转到周殷那边去了。
周夏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见到周潋过来又忍不住地要哭。却在眼泪快要涌出眼眶的那一刻闭上了眼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冲周潋挤出一个笑来。
周殷轻轻拍着周夏的后背，不闪不避地迎上周潋的目光，点头道：”老姑。“
女人忽然发现少年当初眼里的戾气不知何时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地是一种看不出喜怒的，沉静的感觉。周殷打过招呼之后又将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止住哭声，却仍呆滞地立着的周母的身上。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才试探着念出这于他来说早已陌生的称呼：“奶奶。”
段寥说的对，有些时候的确不能任性。那些他曾经近乎是发着毒誓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和我有瓜葛”的人，放在现在竟然让他有一股“幸好他们还在”的庆幸感；那些他本以为自己连见到都会感觉恶心的称呼，在此刻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老妇人却没有对周殷给出什么回应。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转了几圈，骤然发了疯似的朝段寥冲过去：“就是你......就是你害死的我儿子......就是你把他的电话号告诉的那群坏蛋......都是你害的......”
老妇人忽然泣不成声，拳头奋力挥舞着砸在段寥的身上。青年估计是怕她摔着，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任她砸。自己侧着身子，伸出胳膊护在周母旁边。
周潋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周母打累了，力道也渐渐弱了下去，最后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哭。青年见她不再动作，于是微微俯**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视着周母，轻声道：“可是那些催账的电话、无止境的骚扰，本来就该是他来承受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青年的语气却有些奇怪，叫人有些分不清他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听的。
正当这场闹剧不知作何收场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忽的被人打开。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屏息凝神地将目光投向手术室的方向，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寂静的落针可闻。
医生还穿着手术服，冲着众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周母的双腿像是被人突然抽光了力气，向一边瘫软下去，被一旁的段寥接住。青年自己的腿还是软的，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这是这一行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全部反应了。其他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似的停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眨。
哪怕早就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当听到人真正离开的消息时，众人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等到真正回过神来时，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医生还立在原地。段寥只好再次开口：“我们知道不是您的错，谢谢您......”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周母撕心裂肺的哭号打断了：“怎么不是他的错！你听到他的话了......他说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地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段寥：“对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和他是一伙儿的对不对，你们合起伙来害我儿子的命......”
周母像抓到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死死钳住段寥的手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呀......”
*
一行人直到深夜时才满身疲惫地返回酒店。大包小包的东西早就不知道掉在医院的哪个角落了，连带着周夏原本死死抱着的，一大袋子的周边一起，毫无踪迹。
任杨自己在市区有房，出了医院门口便与段寥他们分了手。周父周母执意要在医院过夜，周潋也只好作陪——其实就算这两个老人真的痛痛快快地选择离开，后事明天再说，也有周潋自己安排，轮不上段守国一个外人来插手。
这晚像极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月色。段寥一进房间就以最快的速度将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可是哪怕如此，他还是害怕入梦，哪怕他真的很困。不可否认，尽管他表现的镇定至极，还有心思和人唇枪舌剑，但任杨和周母的做法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才导致了周忠的死亡，甚至开始一遍遍地回想他当初话语里的每一个细节。
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厌其烦地提醒他——
你看，就是你。
你的存在已经造成两个人的死亡了。
......你就不应该活着。
“哥？”黑暗中突然响起少年试探的声音，“你睡着了吗？”
段寥自己睡不着，当然不可能对着小周破罐子破摔，此时正背对着少年安静如鸡的躺尸。冷不防被少年这一声唤回了思绪，像是猛然从自己沉溺的世界中脱开身来，出了一身冷汗。却还是下意识语气冷静地回道：“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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