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你刚才的辩解表现得像局外人，我就要解雇你了。”
酒馆里柔和的橙色灯光下，霍尔登一口闷了杯子的烈酒，发出“呵——”的一声喟叹。下一秒，酒杯上的“宝石眼”由绿转红，装有机械脚的酒瓶自动弹起抬离桌面，倾斜瓶嘴给这个面容疏松的男人续上一杯。
“但是——”
“没什么但是。”霍尔登迅速切断这个该死的音节后面可能连接的一长串单词和短语组合，目光炯炯地盯着戴维斯：“你刚才试图挽回本部的形象，我很感动，也很感激。不过，‘永远不在公众面前谈论蓝鲸’，这一点，你的老师没教你么？”
戴维斯半张开嘴想争辩，顿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们说了。对不起，我很抱歉——嗯，怎么？”注意到霍尔登仍是死死盯着他。半晌，霍尔登微微勾起嘴角：“喝啊，快喝，‘红云’简直是酒中劲女郎。今天你老板请客，机会非常难得哦幸运儿。”
戴维斯面对老板奇异发亮的眼神，嘬了嘬嘴唇，无奈地将手边的酒灌下喉咙，继而咳得惊天动地。
妈呀，真辣！
望着对面人呛得通红的脸孔，霍尔登莫名觉得心情愉快不少。待戴维斯终缓过来，霍尔登摆出一副笑眼慈祥的猥琐上级模样，双肘支在桌面使小臂呈现一个大大的钝角，手指交叠托住下巴：“很不错，不是吗？”
戴维斯艰难地点头再点头。
霍尔登迅速放下手向后靠去，将一只脚搭到另一个膝盖上。他凝视戴维斯的神情就像一只正在思考的猫。
“戴维斯。为什么——你，叫做克兰？”
戴维斯简直要被他玩味微妙的口吻和“恰到好处”的停顿吓坏：“啊，这个嘛，是我母亲起的。她是一个很漂亮的金发女人，做的中国菜很棒，也许你可以……到我家尝尝。”
面对自己的老板，他感觉自己傻气透了，不过仍坚持把话说完。他实在不是个话吐一半又咽回肚子的人。
“哦，可以见得你母亲的优良基因。”霍尔登再次打量了戴维斯的一眼，“其实我对中餐挺感兴趣的，你母亲曾专门到中国学过吗？”不等对方回答，“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老板终于意识到谈话走向偏了，他要重新掌控主动权。“不谈你母亲。嗯，克兰……我喜欢这个名字。”
“噢，很高兴你这么觉得。”末了又补了个“老板。”
“别拿你那幅油嘴滑舌的腔调念这个词。”
“好的，先生。”
“戴维斯。”霍尔登开启另一个话题：“你知道‘九月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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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林洛在烦躁地抓头发。踱来踱去半分钟后，“都给我消失，通通消失！”房间四面墙壁和天花板的悬浮显示屏应声不见，自然光线重新填充这个不规则六面体，徒留空荡荡的墙壁和一把老旧的木质椅。
林洛坐回椅子上，为自己无法彻底发泄对霍尔登的不满感到郁闷。
“我不明白。”
短短几年，“蓝鲸追索”崛起，民众经由这个追踪机构找回他们重要的亲人，警方借由这个定位公司拘捕在逃嫌犯，声名渐响人才聚集业务激增，霍尔登被传为神话，一跃成为这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人之一。谁能想到一开始，蓝鲸就只有霍尔登和林洛两个人而已。
林洛是蓝鲸核心技术的缔造者，而霍尔登便是促其成长并将之发扬光大的人。两人的合作，就像一颗芽苗寻找到适宜的土壤——这个作用是相互的，他们为彼此的想法找到息壤。
可近来，蓝鲸越成功，霍尔登便越颓然。林洛认为，霍尔登的成功是靠幻影支撑的。他渐渐滑向过去，走不回来了。
“不明白”既像对老友的顽固执着的怨愤，又似对自己当年抉择的质疑懊悔。
而那个制造两人友谊裂隙的过去的符号，名为“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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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九月雨么？”
“嗯，有所耳闻。灾难发生那年我才三岁。”
“‘灾难’。”霍尔登咂摸这个词，“这就是你们的说法？也是。‘九月雨’毕竟是官方词汇。”
戴维斯对此没有印象，但他知道18年前的“九月雨”究竟多可怕，它的可怕程度让大部分人至今提起都以“灾难”代替。他无从想象当时情状的酷烈，只听说灾难令那座城化为一片废土，直至今日。也许还将延续以后。
这不是个休闲娱人的话题。四周的男男女女举酒碰杯，发出叮当声，他们愉悦聊天，开心大笑。这份谈话与酒馆的氛围格格不入。
戴维斯有些紧张。从他老板的年纪可以推想，灾难发生时，霍尔登应该是个还未结束青春期的男孩。老板也许与他的父母辈同样对灾难印象深刻，却并非如他们般对后生避而不谈——他要说什么？
望着对方的眼睛，戴维斯认真起来。
“那时你才三岁——这么说，你还挺年轻的喽？”霍尔登轻声道，继而向他掷出一个锋利的发问；“猜猜看，在做信息收集的越不惹人注目越好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使我同意你这个明显不达标的花呢料子加入蓝鲸呢？”
长句似温柔地拂过戴维斯的耳朵，但他感到了它不轻的质量。戴维斯试图放松，打趣道：“呃，因为我良好的风度和涵养打动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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