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华瀚清冷笑，“续的哪门子弦！他们给我安排的那孩子都够做我女儿了！当真是不要脸面了！”
跟着他许多年的老管家也是一脸沉痛。他也是知道自家大人底子的，对于他和帝王之间的频繁联系也有些明白，却从未抵触些什么。大人小时候吃苦，如今有了依靠，他也觉得欢喜。只是大人那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自从大人成为丞相之后，更是如同一群吸血蝙蝠一般缠上来。他们从来都是这样的，没落时哪管你是谁，发达时却是一定要剥下一层血肉下来的。
“老爷……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华瀚清捏紧手指，“我当然知道…擎芳…擎芳还在他们手里…我唯恐他们拿她来要挟我……”
擎芳是他的女儿。从小文静善雅，四艺皆佳，唯独遇人不淑，被他个表兄家的儿子使手段骗了嫁过去，就此成为一桩捏在家族手里的把柄。如今她也已经怀孕临盆，此时若再起冲突，怕是直接受搓磨的会是最无辜的她。
管家犹豫道：“不如……找那位爷…”
华瀚清知道他说的是当今陛下。但他却苦笑一下，道：“……算了。这些腌臜事……莫得去烦扰他了。”
帝后和谐……他虽不去争抢，却到底还是贪心不足……
管家便噤了声。心里叹了口气。想来…大人还是十分想要依赖那位爷的……只是这一团乱麻，身不由己了。
续弦一事绝无可能。且不说他自己心中多么抗拒，单是皇帝那里就不可能允许他续弦。是以此事他打定主意不接受，对于华家的试探也多强硬回绝了。
但华家岂是那么好打发的。结亲不成便要结仇。这世上从来不缺小人。
“老爷……老爷！不好了！”
华瀚清豁然站起，急忙问：“怎么了？”
“华家……华家传话出来，说小姐早产了！”
华瀚清只觉眼前一晕，连忙咬牙稳住，扶着管家立刻要赶过去，“…快！快过去！擎芳不能出事！”
华家这一手确实下作。为了重新攀上华瀚清，当真是使尽手段。腆脸诱哄不成，便要威胁。擎芳嫁的确实是个人面兽心的渣滓，将她哄骗过来便再无兴趣，百般刁难，后院倾轧，加上刻意为之的出手，终于使她再难经受，胎儿不足月便早出，如今正是十分凶险，隐有血崩之意。
华瀚清一路狂奔来到华府，却被人早早拦下，请到客厅大有闲谈之意。他不耐烦做这些假意，他的女儿正在为他们受生育之苦，走鬼门关，他们却还如此谈笑风生，满脑子只有利益熏心。他一面觉得心凉又一面愤怒，一面憎恨又一面自责。若他当时强硬一些，执意拦下女儿，如今也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心中痛极，一手掀了面前的茶盏，阴沉道：“我要见我女儿！若她有任何事情，本相必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如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匆忙摆驾到华府时，便看到华瀚清跪在房门外，整个人都委顿下来，失去了所有生气一样。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有妇人生产时的，也有刚才他的暗卫一路杀过来的。
他身后跪了一片瑟瑟发抖的华家人。华老太君上一刻还在斥骂华瀚清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下一刻就被人打断腿跪在地上。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次后府残害，怎么就惊动了圣驾，且是如此气势汹汹来为华瀚清出气！
如意上前一步将华瀚清抱在怀里，摁着他的头将他整个人都藏在他宽大的大氅里，像抱一个孩子一般，不断安抚他颤抖不停的身体。
“没事了没事了…朕来了…朕在这里呢……”
他没有出声。一切的巨恸都被他封锁在喉咙里，如意却能感觉到胸前温热的湿润透过了衣服。
他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床鲜血，上面躺着的女子似乎已经没了呼吸，盖着一床厚被子，掩住了面。床脚跪着一个稳婆，怀里抱着个不哭不闹的婴孩，也分不出生死。
如意的眉眼阴沉地能落下雨来。他已经可以想见之前发生的一切，而华瀚清在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搓磨至死的过程中会有多么心如刀绞。
他的声音明显冷下来，残酷暴戾的，如同死神：“关门。一个不留。”
华老太君此时一个激灵，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惨叫也顾不上，一个劲地磕头求饶，“陛下！陛下开恩！陛下饶命啊！”
如意冷冷勾起嘴角，声音很轻，但在一片嘈杂哀嚎中仍然无比清晰：“朕从来不是什么止杀的人。拿你们一府的狗命替她偿还，朕尚且觉得亏本了呢。”
他的暗卫早就开始执行命令了。从这个小院开始，血迹一路延伸，人奔逃到哪里，生命就截止在哪里。
如意将华瀚清完全抱起来，任凭他如蒲草一般缠绕在自己身上。他镇定地指挥着老管家，让他去收殓了擎芳的尸体，让暗卫带着婴儿和抖如筛糠的乳母先行去找大夫，才拍了拍华瀚清的肩背，亲吻他的耳朵，用很浅的气音道：“朕带你们回家。”
他抱着他，稳稳当当，跨过一路惨象，跨过鲜血与哗闹，跨过肮脏和灰暗，跨过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
华瀚清慢慢哭出声来。愈哭愈烈，哀痛难止。他揪着如意的手臂，夹着他的腰，使尽力气一般，毫不松懈。
如意只是坚定地抱着他。步伐未曾有一丝慌乱。
他们跨出宅门，身后大火顿起，尽数付之一炬。
隔过一个街口，还有一顶低调的青色轿子停着。里面一双保养极好的手探出来，撩开了帘子，静静看着远处淹没在火海中的宅邸。
他看着那个明黄色便服的人像抱一个脆弱孩子一般抱着另一个男子，紧紧的，安稳的，如五岳山川，如纵横四海。
他想象地出那个怀抱是多么有力，能给人多大的能量。
他也想象地出之后那个男人又会继续给予他怎样莫大的依赖感和安全感……
他能想象地出……
“殿下，该回了。”满秋垂首道。
萧懿文死死捏着帘子，面上似乎更冷淡了，一双眼仿佛藏着整个深秋的肃杀。
半晌，他才放手，道：“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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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累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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